九鼓語帶無奈的回憶說:「性平會,就只是無止盡的開會,反覆的問我,為何要做那件事,原本我對於自己的行為,不會感到後悔,那些與會的人,就會糾正我的想法,想要導入他們認為是對的,那樣的過程是最痛苦的,如果我人生中,要選前幾痛苦的時刻,召開性平會,就是那樣的地獄。

 

這個會,與其是要檢討出什麼,實際更像是要做給珊珊媽媽看的,而我因為是始作俑者,只能被迫營業,去面對那繁瑣冗長的會議,從開學前,一直開到學生們,都考完第一次段考,差不多準備落幕,那幾個月裡,我被校方處以半薪的處分,等到風頭過後,才又開始恢復上班。

 

學生短時間是不讓我帶,而詩歌社説還要再評估一會,才能由我接手,在學校我也只能幫其他老師,改改考卷,然後又把我丟到圖書館,去協助管理圖書的業務,還有其他的雜務,校方的態度,有點半冷凍我的想法,因為幸虧對方看完,他們所提供的資料後,接受和解的請求,而整件事就這樣落幕。

 

我便一直處在閒散的狀態,不能和同學接觸,也不讓我帶課,大概在那時候,我從朋友那邊,得知了在台東女中的對面巷子裡,開了一家名為天涯旅店的民宿,對於它的傳聞,還沒來之前,都被傳的近乎天方夜譚,我自己因為還是有罪之人,也是猶豫了很久,才會跑到旅店一探究竟,就這樣來了,沒想過離開。」

 

蘇流白面露失望,多少對性平會的經過,聽得還不夠滿足的想法,問道:「性平會就這樣結束了,那你有聽說珊珊那邊的後續情況嗎?」

 

「他媽媽那時只是在氣頭上,在申訴完之後,氣就消了一半,我也是很久之後,才從珊珊的同學那邊,聽到珊珊為我所做的努力,他以自己的國文成績為證據,表示如果沒有我的幫助,他這次大考,國文不會考得那麼好,說一次不行,他就不死心的反覆說,說到他媽媽氣完全消了,對我也不再那麼充滿著敵意,最後才會接受校方,所提供的資料,達成和解。」這樣說的時候,九鼓臉上總算浮現笑容。

 

小白像是嫌粉紅泡泡不夠,又追問著:「所以珊珊對你,就只有感謝,而沒有其他的想法?」

 

 

「這我不知道,從拿給他詩集後,我就沒有再看到他,只知道他後來到了成大去就讀,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,其他的我就沒問了。」九鼓自己說完,臉上露出可惜的表情。

 

「那麼九鼓你呢,你還會想他嗎?」

 

「想是一定還會想,再怎樣說,他也是我曾經一心一意喜歡過的女生,寫給他的那些詩,也許我沒辦法每一首都背出來,可是我自己留有底稿,有時候拿出來讀,還是能馬上喚起,當時自己對他的愛慕之意,他就這樣,會永遠的活在我的回憶裡。」

 

因為九鼓這件事,一直是旅店房客間的談資,但是小白從來沒有完整聽過,他說了對於事件後續發展的疑問:「我怎麼聽說這件事,還有意外插曲,你好像被人家選為什麼第一名?」

 

九鼓一聽,驚訝於在旅店裡,還真的一點秘密也沒有,說道:「啊你也知道那件事喔,我那段時間,有戒掉社交網站的想法,每天下班回家,就是讀詩集,然後寫寫詩,每天都這樣單純的過,從來不知道,在我看不到的地方,卻又學生那麼支持我。

 

那好像是由應屆畢業生,在網路上發起的活動,請應屆和在校的同學,票選最帥的東女老師,不限定男女,同學所說的帥,是那種令人印象深刻,讓人忘不掉的帥,也不知道這個話題,怎麼會受到同學們的關注,大概從我在性平會的檢討時,網路上的討論,就一直開始延燒。

 

最初,開放所有同學提名,而提名的人,需要在下方留下提名的理由,一開始都不甘我的事,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,先有人提名我,而下面出現好多同學的覆議,有些是我教過的,有些是只聽過傳聞的,我開始成為討論的熱門人選。

 

那些討論到現在還留在網路上,我們手邊也沒手機,小白以後你再自己找來看,先有應屆畢業生,分享我所編的國文講義,還有關於寫詩集的內幕,高中小女生,一半還處於很夢幻的年紀,對生活和愛情充滿著幻想,而我的行為,也帶給他們,另一種美好的感覺。

 

一個男老師,因為暗戀女同學,在短時間內,為對方寫了一本詩集,同時還幫助該位女同學,考上好學校,最後更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,去承擔所有的責任….其他還有人說很多,我那時自己看到,人都傻了,我才沒有他們所想的那麼好,我只是想寫一本詩集,送給珊珊而已。

 

後面毫無意外的,我被選為第一名,更是從那時開始,如此痴情的人設,就這樣在同學間豎立起來,大概是我開始在天涯旅店,活動的時候,有同學去向學校說,希望能由我來帶詩歌社,在詩歌社後,更有學生說想要我來帶他們班,而搞起了連署。

 

正常來說,學生不可以挑選老師,但台東女中的校風,自由開放,因為接到學生這樣班級連署,讓校方重新思考,讓我帶課的這件事,還有一點是,其實在那些同學,自己發起票選活動時,許多老師表面上,是表現毫不關心,但實際上很在意自己的得票數。

 

看到我明明犯錯,受到校方懲罰,但是在學生眼中,卻留下那麼深刻的印象,讓他們感到很吃味,成人的世界,吃醋和不服,比學生時代更加嚴重,如果是學校辦得活動就算,那還是學生自己發起的,再再說明我的受歡迎。

 

其他老師表面沒有表現出來,但聽到自己帶的班級,竟然在搞連署,想要換我來帶他們,只在老師圈裡,激起了千層浪,而我因為找到天涯旅店,校外這樣能夠讓自己,自在傾瀉詩魂的地方,對校內所發生的事,完全不在意,每天都躲在圖書館的辦公室裡,構思著一首首詩。

 

當然我也有發現的身邊,起了某些變化,越來越多同學,會跑來圖書館看書,一開始也沒多想,等到這起事件,傳到我這裡之後,才驚覺到,那些同學比起看書,更讓他們好奇的是,我這個人。

 

他們從網站上的討論,認識我這個老師,曾為愛瘋狂,甚至為此負責,在學校內居然真實上演著,這種有如純愛小說的劇情,那些同學,都知道故事的女主角,是那一屆校內的榜首,那麼男主角,到底長怎樣?事件之後他都在幹嘛?我的存在,等於滿足了他們的幻想。

 

當然,我對那些事,根本不在意,每天就是在圖書館報到,做些雜務,然後就有許多空閒時間,沒帶課並不代表,我的大腦不會運轉,即是寫的詩,曾讓自己受到懲罰,但再怎樣,都是自己的最愛,我還是照樣寫著詩,一個人躲在詩國裡,自得其樂。」

 

聽完九鼓一連串的話後,小白只是很平靜的問:

「那麼校方最後怎麼處理?」

 

「對於帶課,原本學校並不願意,那麼快就解禁,可是超過一半的班級,連署希望能夠赦免我的處罰,如果對於帶課不行的話,至少讓我帶詩歌社,這件事原本只是在網路上醞釀,最後燒到學生會,演變成學生會出面,在向校方請願,我也是看到校內的大字報,才知道整件事。

 

最後,校方做出妥協,讓我從下學期開始,可以出現在詩歌社,但是只能算是副指導老師,帶課的事,還要等到下個學年,我完全不知道,自己只是單純做了一件事,怎麼會惹得那麼多學生支持我,而等待下學期的詩歌社,第一次社團活動時,沒想到小小的教室裡,卻來了五十位同學,聽說後面還有許多人在排候補。

 

我只是作為副的指導老師出現,到最後卻變成我是主角,這就很對不起另外一位老師,所有社員,比起詩歌本身,對於我以前所寫的,更加搞到好奇,他都會有意無意的,說想要看我創作的,甚至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同學,都是因為我,所以選擇詩歌社。

 

因為詩歌社,突然變成校內的第一大社團,惹得各處長,都會到場旁聽,發現我也只是帶著同學,讀詩然後請同學分享自己的想法,因為人數眾多,所以只能請同學舉手發言,即使這樣台下的同學,還是搶著要發表意見,這樣的表現,自然和他們在原班級,上課時判若兩人。

 

就這樣我從開學,就這樣帶著詩歌社,校方那邊,也解除我不能接觸學生的禁令,下課時都會有許多同學,拿著他們所創作的詩,希望我給予建議,那些詩都是非常稚嫩,但是有天真活潑的詩思,正因為這樣,讓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且充實。」

 

「我這樣聽,那些同學把你當寶在寵呢,等於校方、成人越是壓抑約束你,學生越是對你打抱不平,打算用行動來支持你。」

 

「當寶?好像是這樣吧,我其實想不透,為何除了當事者以外,其他同學都對我這麼好,他們主動說想學詩歌,然後自己會回家研究,開始試著寫詩,我不知道那些詩,能帶給他們未來的人生,有怎樣的變化,但是能看到這麼多任喜歡詩歌,光這樣便已經讓我感到愉快。」

 

「九鼓,你不覺得這一切,都是因為你行為,所帶來的正面影響嗎?」

 

九鼓完全不理解小白在說什麼,問道:「什麼?」

 

小白重新整理了思緒,慎重地說出,他對整起事件的想法:「我的意思是,你最初是希望大家都能親近詩歌,然後會成立詩歌社,希望吸引到更多同好,之後就是認識了珊珊他的同學,進而能夠認識了珊珊,遇見他,你出於對他最純真的愛慕,讓你心中帶著愛,然後去幫他進行考前衝刺,最後也將詩集,親手送給他。

 

當然你因此受到校方的懲罰,但學生你的眼中,你的行為,等於是為了愛、為了珊珊,就算遭受怎樣的結果,即便是性平會,還是退職處分,你完全不考慮那些,就是去做,他們被你的行為所感動。

 

成人的世界裡有太多虛偽,那些學生眼睛是最雪亮的,他也不希望,自己以後變成那樣的大人,所以很苦惱該怎麼做,你的事蹟,等於為他們提供了一個解答,正因為這樣,才會把你當作偶像、當作寶在寵,你就是他們長大後,會想要成為的大人。

 

有些人許諾再多,可是自己做出來的行為,卻和自己所說的,完全背道而馳,你不是,你所做的每件事,都是會讓自己懲罰,但你還是卻做了,大人往往會考慮很多,但你卻不像那些大人,而是一個深愛著對方的普通人,學生在那一刻,便將你化為和他們同一國。」

 

「厲害阿小白,你怎麼有辦法看得那麼透徹?」

 

「我經歷過類似的事啊,對外宣傳著熱血夢想,實則背著女友在亂搞,這樣心口不一的人,就是最醜陋的大人,聽完你的故事,我想大家都會對你感到佩服,也許你是個傻子,但怎樣都是個善良單純的傻子,大家多少都從你身上,看到他們過往想要的特質。」小白如此說完,轉頭看向周圍,發現整個鐵花村,人都快走光了,才這樣說:「好啦 我看只剩我們這攤還沒有收,讓我們開始打包回旅店吧!」

 

兩人聽他這樣說,很自動開始動作,在收拾的同時,始終沒說話的單相思,突然對另外兩人開口說:「我剛才一直在思考小白說的話,九鼓這件事我少說聽了十幾次,一直找不到很好的說法,來對整件事作結。

 

剛才總算想通了,九鼓,就是那種為愛,連性平會都敢闖的男人,死並不恐怖,真正煎熬的是要活著,面對之後的事,而九鼓你多少知道會怎樣,但完全不害怕,還是去做,這比三國裡的呂布、關羽、趙雲都來得勇敢,你是一個真男人啊!」

 

九鼓馬上反駁說:「我才沒想那麼多,不過就只是寫了本詩集嗎?」

 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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