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大家陸續打包收攤,鐵花村攤位只剩零星的幾攤還有人,但別人也都在收拾整理,唯獨九鼓他們這攤,三個人還是釘在桌旁,完全沒有打包的打算。

 

「那之後呢?」蘇流白問的是自然是詩集送出去的後續。

 

「我沒有珊珊的聯繫方式,反而是那兩個詩歌社的找上我,問我怎麼會這樣說,他們說我的行為完全嚇到,珊珊也被我寫的內容,給嚇到不知該怎麼辦,而這件事也在他們同學之間傳開來。

 

『我只能叮囑珊珊把那本詩集藏好,千萬不能被他媽發現,古老,你不知道他們…』

 

『對啊對啊!我們去他家,他媽還會問東問西,打聽他女兒的狀況。』

 

他們兩個女生,各自在那邊東一句。西一句,為我科普珊珊他家裡的狀況 聽到他說,我漸漸興起很不好的預感,而這是我在做這件事時,從未想過的。」

 

小白面露驚訝的問道:「你沒想過後果?九鼓你也算是成年了,怎麼會做這件事前,沒有冷靜想一下,你是老師,而珊珊他是學生啊!」

 

九鼓一臉無辜的說:「我就一頭熱,完全沒考慮那麼多,寫完詩集後,只是想要讓對方看到我的詩而已。」

 

「所以單相思你也會這樣嗎?」小白問向一旁靜靜聽他們說話的人。

 

「小白,你是說像他這樣一頭熱,不考慮後果的去追求女孩子嗎?」

 

「對,我之前沒把這件事來龍去脈聽完整,現在明白九鼓他為何會有那樣的結果,他明明有其他選項,可以表達對珊珊的愛意,他卻選了一個會留下把柄的方式,單相思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過去?」

 

單相思嘴角竊笑著說:「我……是沒有他這麼誇張,對女高中生送詩集,我所追求的大多數,都大學以上的,我高中還沒覺醒,是到出社會,才慢慢有哪個傾向。」

 

「喔喔,那以後再來聽你說以前發生的事。所以九鼓你是怎樣被捅到學校那邊去的?」小白聽完單相思的話後,又轉頭要九鼓繼續說下去。

 

九鼓原本在發呆,做出突然被老師點名驚醒的模樣,頓了一會,才徐徐道來:「那是即將開學的前兩個禮拜,我們對於將要帶的班級,都已經做好分配,我也正常的備課,就在這時,突然有教務處的人來請我去會議室開會。

 

到了現場我才發現,東女的各處級的主任都在場,原本我心理已經有所準備,可是實際遇到的時候,才明白怎樣暗示自己,一點用也沒有,我送珊珊的詩集的事,真的被申訴到學校那裡。

 

在場最高層級的是副校長,他是台東很知名的教育學者,很重視台東教育領域的各項議題,這天他穿著高貴的套裝,氣質優雅的坐在最中間,兩旁則是各處長,應該是以輔導和教務主任為核心。

 

輔導主任,他是一位中年大叔,脾氣和善,贅肉開始在身體各部位堆積,我平常沒有和他多有交情,我只是個國文老師,平日也都表現良好,沒有過激的舉動,他可能也想不到,我這樣守規矩的人,今天會爆出這樣的事件。

 

只聽見他用溫和的聲音,開口對我問說:『古老師,你知道我們今天約談你的原因嗎?』問完便停下來,等待我的回應。

 

我看著其他老師和主任的表情,他們可能在我來之前,已經對我這件事做過討論,多半也決定好之後要如何處置我,現在找我來,只是想看我做出怎樣的掙扎。

 

那一刻,我竟然能感覺到自己異常的心平氣和,像是準備執行槍決的重刑犯,對於過往此生所犯下的所有過錯,徹底有能力去承擔,以自己的生命去贖罪,當然我不會馬上死,還要活著去面對審判。

 

我開口承認說:『我知道,學校如果要對我進行懲處,我全部欣然接受,如果說因為這件事,影響到學校的名譽,我願意辭職以示負責。』我沒想到自己這些話,既然說的如此毫無畏懼。也許我早已經做好最壞打算。」

 

「所以呢?」小白這句話,完全打壞九鼓營造出來的為愛捨身的氛圍,九鼓被他這樣打斷,腦袋像是當機一樣,說不出話來,而單相思則是不斷在旁邊笑著小白所表現的態度。

 

小白看到單相思那樣爆笑著,又看向九鼓,只見他一臉無語的神情,像是意會到自己說錯話,不好意思的說:「啊!因為我原本就知道你被人送進性平會,那是最後結果,一時心直口快,打斷你的話,抱歉抱歉,你繼續說下去。」

 

九鼓當然明白,小白沒有惡意,而關於性平會的部分,其實是他最不願意去回憶的,因為真的非常枯燥無味,無止盡的開檢討會,可是大家好像都特別愛看好戲,就算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年,還是會想要知道,你之後受到怎樣的遭遇,對性平會最感興趣的,大多是男性房客,前面充滿粉紅泡泡的部分,反而只有女性房客愛聽。

 

莫怪剛才小白會有這樣的反應,因為整段八卦,已經進入垃圾時間,可是九鼓他明明已經事先提醒過了,卻還是這樣,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,接下去說道:

 

「副校長聽到我如此坦白,安慰道:『古老師,其實也還不到需要辭職以示負責,現在該位家長,現在只要向學校這裡申訴,並要求校方可以出面進行懲處,他還沒鬧大,現在開始校方這邊會啟動性別平等會議,希望你能夠配合,至於你下學期的帶課和社團,只能無限期暫停……』

 

事實上我對於任何懲處,都能夠接受,不能帶課或是開性平會,那些都沒什麼,唯獨聽到詩歌社,無法再帶下去,才是真正讓我失望的,對於詩歌我是有革命情感的,從一開始沒人參加,到現在好不容易社員人數穩定成長,突破個位數,卻在此時被要求要找別人取代我,詩歌一直是我在學校裡,最放鬆最自在的地方,可是我現在只是戴罪之人,也沒有什麼好請求的。

 

就這樣詩集的風暴,開始在我身邊刮起,校方允許我能夠請假在家反省,本來我在學校裡也沒有其他事,而在學校又會被人議論,校內就是一個八卦的網羅,好事沒人有興趣,唯獨這種事傳的特別快,應該在開完會後,沒隔幾天,就傳開來了。

 

至於學生那邊我是不知道,在家也沒事,只能讀著一本又一本詩看著一首首自己所深愛的詩篇,想到有一天竟然會因為寫詩,而需要面對懲罰,自己感覺很感慨,那時還沒來到天涯旅店,也沒有較熟識的朋友,能夠聽我訴苦,打開社交網站,卻發現到自己好孤獨,那裡面的世界都與我無關,馬上又讓自己躲進詩國裡面。

 

而通訊軟體,因為我自己置身八卦的颱風眼裡,許多無關、平常沒有在聯絡的人,不知道從哪邊聽到小道消息,都發來虛假的訊息,假裝關心,實則是想要從我這邊打聽,關於八卦的第一手消息,好向自己的朋友去炫耀。

 

我不想讓自己,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,對那些人的打聽,沒有多做理會,那段時間他和外在世界是區隔開的,他下學期的課,被分配出去,也失去所熱愛的詩歌社,那時唯一讓我感到愉快的是,和那幾位詩歌社畢業生的聊天。

 

還是那位和我很要好的女同學,主動傳訊問我:『古老,聽說你被校方處分了啊?』

 

『你們怎麼會知道?』

 

『從學校的群組聽到的,說有老師騷擾女同學,被校方召開性平會,你還好吧?』

 

『我這邊是沒怎樣,就短時間不能和學生接觸,連詩歌社的職位也被取代,現在完全休假在家,等候性平會的召開,看最後校方決定如何處置我。』

 

他那邊停頓了一段時間,才傳來這樣的訊息:『這樣啊,古老,你應該不會後悔吧?』

 

我看到這句話,整個人瞬間難過起來,這樣的話,真的是那段時間,給我感觸最深的關心,不會的,我才不會因為有這樣的結果,便對自己的行為而有所後悔,不悔嗎?是的,我能感到自己的生命和詩魂,因為做了這件事之後,整個更加圓滿了。

 

詩集裡每一首詩,都是我傾聽內心的聲音,所寫出來的,我在每一首詩的創作過程裡,反覆的思索自己的過去,並且在一首詩的完成後,又向更高的詩國境界前進,那本詩寫完之後,我和過去的自己,完全不一樣,光是想到這,我怎麼可能會後悔。

 

之後那位同學又和我分享,珊珊是怎樣被他媽媽發現詩集的。

 

事情原來是這樣的,當珊珊收到詩集後。他完全亂了陣腳,不知道該怎麼處理,可是他又捨不得把我寫的詩集,直接回收丟掉,只能選擇藏起來,他本來對我就沒有其他想法,最多很感謝我在考前為他補習,讓他國文成績,能夠考得那麼好。

 

可是,現在收到我詩歌集後,讀了之後,就算他對詩歌沒有概念,還是能夠從我的詩篇當中,讀出我對他的愛意,他從來沒有收過這樣的禮物,對我、對這件禮物,都是他意想不到的,同學們之間,當然都會打聽,這件事很自然的,便在同學間傳開。

 

因為在校和畢業,身份有所改變,大家都會議論,『珊珊要怎麼處理?』、『古老師人如何如何?』、『那些詩寫的怎麼樣?』,大家越來越起勁,最後還是那兩位和我最熟的同學跳出來,要大家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,傳出去的話,我就完了。

 

珊珊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,雖然我的行為,很令他感到困擾,可是多少還是想要替我掩護,只有偶爾會拿出來翻一翻,品嚐詩集裡面的真情真意,而事情就是在他拿出來讀後,忘了藏起來。

 

距離大學開學越來越近,他們同學之間,相約到KTV唱歌,因為有點臨時約的感覺,所以珊珊一收到邀請,便和媽媽說要和朋友去唱歌,可是他卻忘了前晚將我的詩集,在睡前拿出來讀,起床後並沒有馬上藏起來,如此擺在床頭櫃,人就這樣興高采烈的出門唱歌。

 

一直唱到傍晚才回家,剛進門後,馬上發現家裡的氣氛不一樣,弟弟去參加夏令營不在家,可是整間屋子燈都沒開,只有他的房間亮著,他出聲呼喚著:媽媽你在哪裡?怎麼家裡都沒開燈

 

只聽到媽媽嚴肅的聲音說:珊珊過來你房間這裡。他沒想那麼多,將客廳的燈打開後,快步進到自己的房間,只看到媽媽滿臉怒氣的坐在他的床上,而手中恰恰拿著我寫的詩集,還有之前考前衝刺所用的國文講義。

 

珊珊媽媽看到他,嚴肅的指著手中這些問道:『你自己說,這些東西都是誰寫的?』

 

原本珊珊還想要為我隱瞞,隨口說:『同學送給我。』

 

『班上的女同學?不可能這樣的字,看起來就不像是學生所能寫出來的,我雖然看不懂什麼文學,但看到這些,也知道是情書,背後是一個男的在向你傾訴他對妳的愛意,快說實話,是誰寫的?還是你希望我直接去學校,把事情鬧大?』

 

 

珊珊是知道他媽媽個性的,很情緒化,又說到做到,想到再怎樣都瞞不住,他能流著淚,將我抖了出來,珊珊他媽聽完他女兒的說詞,便不再指責他女兒,把那些證物全部帶走,隔天便到學校去申訴我,整起事件才爆發出來。

 

再來,就是最無聊枯燥的性平會環節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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