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看那麼多書,到底想要做什麼,怎麼不像易初舟那樣….

 

腦海中浮現這句話,讓阿奔又想起許多事,女孩在太陽花學運發生的那年,接收到許多資訊,而玩藝術的人又是特別敏感的,兩人在對服貿協議這件事上,起來意見分歧。

 

女孩認為應該要像其他學生那樣,主動去反對政府強行推行法案,而阿奔因為家裡狀況,服貿並不會實際影響到自己,所以對活動欠缺企圖心,他反而對學潮再臨的當下,所有人的反應,更感到好奇,才會為此找來更多書來看。

 

兩人對一場風雨欲來的學生運動,產生了意見相左,加上溝通不良,阿奔說話很習慣有所保留,他明明很愛很愛女孩,可是卻不善於表達,女孩又是敏感體質,對阿奔的隱瞞,一開始因為還在熱戀期,所以也就不特別在意,可是隨著感情降溫,那些事情都被她放大來看。

 

爭吵的多,就算溝通也是帶著氣話在說,女孩那段時間,心情完全受到外在環境的影響,而有了很大的起伏,加上離畢業越來越靠近,對於未來的不安和未確定的恐懼,更加深她內心的慌張,阿奔原本應該要做出適度安撫女孩,讓她不要對未來那麼害怕,那時也許只要說句「別怕還有我在!」就能夠讓女孩放心,可是阿奔一直沒有機會說,或者說,那個時候的他,還沒有成熟到能夠說出這樣的話。

 

「我覺得我們還是分手吧,我感覺跟你在一起,看不到未來,這樣讓我很沒安全感,我不是不愛你,只是你真的一點上進心也沒有,每天都只知道看書……,就這樣啦!不要再聯絡我,我累了。」女孩說完,便掛上電話。

「……」

 

那當下阿奔被女孩的話,給驚的說不出話來,之後也沒有想過挽回,因為照女孩的個性,話都說成這樣了,表示她已經考慮很久,下定決心後才提出分手的,那天是318號,隔沒幾個小時,便發生了太陽花學運。

 

太陽花學運,對很多領域都會受到影響,而對於年輕世代和學生們,尤其深刻,大家主動來到立法院周圍,靜坐唱歌聽講座,阿奔即使不想參加,還是被同學拖著到現場,他分手的事也沒跟任何人說,大家對於他的感情並不關心,因為來來去去那麼多人,從來沒有一位長久留下來的,到了現場,也是個自打屁聊天。

 

學運對某些人是神聖的,可是對一些來說,卻是大型的社交場所,很難得有如此的機會,可以看到這麼多其他學校的異性們,只要看到喜歡的,主動的人都會去要對方的聯絡方式、就這樣把活動現場,變成狩獵場,原本的阿奔,可能也會是其中的獵手之一,可是他才剛經歷失戀,沒有回復那麼快,讓自己成了整場學運,可有可無的旁觀者。

 

家境富裕帶來的後遺症,是阿奔對任何事,並沒有發展出強烈的企圖心,因為他出生到現在,等同於想要什麼就有什麼,沒有什麼是錢買不到的,也因為這樣他很散漫,沒有像其他人那樣,心中會設定一個長遠的夢想來追逐,因為他總覺得,只要去做,不管怎樣困難的事,他都能完成,因為他是有強大的後盾做依靠。

 

女孩很敏感,很輕易的察覺出,阿奔無意之間表現出來的態度,她不知道阿奔的家庭背景,所以看到的都是阿奔放浪的那一面,花錢沒有節制,也不曾聽他說過未來的夢想是什麼,最多的就是帶她出去玩,每天膩在一起,如果阿奔有讓女孩知道他的身世,也許女孩加油不會這樣沒安全感爆表,最終壓垮了他們的愛情。

 

上進心?是的,阿奔從學生時代開始,就是處在節能的狀態,因為他知道,自己就算什麼都不做,銀行戶頭還是會自動跳錢,分到的遺產,還有媽媽每個月塞給他的零用錢,早已經超過許多上班族一輩子所賺的錢,他還需要什麼上進心?那些得到的,都不是他努得來的,加上他還有打工,已經足夠平時的花用,上進心,是還想要上進到哪裡?

 

對於文學和藝術,那時的阿奔,還沒有形成對它們的追求,文學是一直都有在摸索,穩定的進行創作,原本對自己很有自信的,沒想到進了大學之後,一次也沒贏過易初舟,讓他潛意識裡多少有點自暴自棄,只是沒有表現出來。

 

而對於藝術,他當然不會像歷史當中,那些藝術家需要苦苦追求,大部分的藝術家,生前都是窮困潦倒,可阿奔不是,他已經擁有太多太多,怎麼還會對藝術的巔峰,有所嚮往,單純只是喜歡而已。

 

女孩只看到表面,或許該說是阿奔讓他看到的那一面,她對那樣的阿奔失去信心,否定了他的未來,否定他們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,甚至否定掉阿奔視為比自己生命,還要重要的興趣-閱讀,在他的人生裡,是閱讀總是陪伴著他,讓他活到現在的,可是女孩卻如此輕易的否定這一切。

 

學運現場很熱鬧,可是阿奔內心感到異常孤單,也許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,身處人聲吵雜的場合,可是外在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,那種情況下,所感到的孤獨,會是加倍疊加的,阿奔等於是人參加了那場活動,可是實際已經興起,想去台北之外的縣市流浪的打算。

 

參加學運還是有價值的,阿奔就是在立法院靜坐的場合,和徐姐-徐知恩相遇的,當然這件事他至今都還沒向徐姐坦白,即使兩人一起合夥創立了天涯旅店,但阿奔還是選擇保留這個甜蜜的秘密,也正是在那場熱鬧歡騰的學運結束後,阿奔親身見證,台北的冷漠,讓他發誓畢業後絕對不再長住在台北。

 

阿奔從漫長的回憶裡抽離出來,看著沙灘上開始有人在玩水,看著那些人嘻笑,突然有種羨慕的感覺湧出,因爲個人的因素,阿奔已經好長一段時間,沒有和家人一起出去玩,雖然每次哥哥都有在約,可是都被阿奔隨口拒絕,想著過去的往事,阿奔才明白,很多事情痛苦、想不開,就只有當下而已。

 

實際上,等事情過去,多年後回憶起來,發現自己並沒有真正失去什麼,甚至因為那些事,推動他走向本來應該要走的道路,如果那時他和女孩相處愉快,可能就不會想要離開台北,更不會和徐姐相遇,他絕對不可能成長為現在的自己。

 

沒離開台北去其他縣市流浪,他對於文學和藝術的想法,可能不會有所改變,可能還是會像學生時代那樣,抱持著玩票性質的態度,當然如果沒有和徐姐相遇,以及沒離開台北,阿奔怎麼可能會到了台東後,興起想要創立天涯旅店的念頭。

 

至少在阿奔身上,很多事都是環環相扣的,那時女孩和他分手,等於是在幫他創立天涯旅店?所以他還需要感謝他,幹,這就是命運論最荒謬的事,明明是一件很痛苦的事,到最後還需要懷抱著感恩的心,上帝真的很愛捉弄人,尤其對那些祂深愛的人。

 

阿奔站起身伸懶腰,不再去想那些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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