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不斷沖上岸的白浪花,阿奔將這裡的海,和東部的海做比較,台灣海峽的海灘,和太平洋最大的不同,便是那海天一色的畫面,完全比不上,東部的天空,不管什麼季節去,都自帶舒服的藍色,台灣海峽便沒那麼幸運,因為沿海工業發展的關係,常會灰濛濛的天空。
阿奔細想,才發覺自己想錯,另外還有其它事,觸使他動了離開台北的念頭,台北並沒有不好,只是他不喜歡,他不喜歡政府,哪一黨在上面都一樣,他厭惡台北人的冷漠,這個國家重要的政府機關,全都集中在台北,台北人只要願意反抗,有太多事可以替別人爭取的,但台北人卻毫無一點首都人的自覺,他不希望自己變成那樣,只能想辦法逃跑。
過去,他曾在一場熱鬧的學生運動後,在捷運車廂內,親身見證這座城市的冷酷,原本滿身大汗的熱血,一瞬間乾了,好冷!是當下最深刻的感受,從那之後阿奔便不再乘坐台北捷運,除非必要,不然他也不會踏進台北,盡可能和台北保持距離。
那女孩只是最初的導火線而已,他們兩人是在將要升大四的暑假,對方學校的成果發表會上相遇,女孩是台灣藝術大學美術組,阿奔板橋老家距離台藝大很近,之前便會抽空去台藝大閒晃,看有什麼音樂會或展覽的,就這樣在畫展上,遇見了那女孩。
有人說讀藝術大學的人,都是怪人,其實他們只是有自己獨特的想法,當然阿奔也會將女孩,視為藝術家在對待,只是很單純的把對方,是為一位普通的女孩,他喜歡的女孩。
要不是在台東和徐知恩重逢,估計阿奔會一直這樣浪下去,在這之前的阿奔,是那種一看到喜歡的女人,都先追再說,如果相處過後,發現個性不合,要繼續就繼續,要分便分,別浪費彼此的時間,什麼摩合,都是老一輩在做的,不行就換下一個,這就是阿奔所抱持的兩性觀念。
很多天涯旅店的房客,一聽他說出這樣的想法,都會說阿奔真是個渣男,但阿奔會辯白說,他一次只交一個對象,不會有重疊或無縫的情形;他還曾在酒後透漏,自己憑藉和不同的女人交往,逐步探尋美的極致,每個他所愛過的女人,她們都會有各自的喜好和興趣。
當阿奔喜歡上她們後,會為了想多了解對方,進而開始鑽研那些女孩,她們所喜歡的事物,就這樣讓阿奔的知識存底,一層一層的堆積,而他對藝術的認識,觸角也無止盡的向外跨展出去。
他在台藝大所遇到的那女孩,是美術組,專攻油畫的,留著短髮,即便骨架大,但身材很纖細,有一雙會笑的眼睛,臉頰在微笑的時候,會浮現貓紋,可愛極了,那天她是畫展的工作人員,阿奔起初並沒有看到她,是在一幅畫面前,逗留許久,兩人才有機會相遇。
那幅畫並不是特別優秀的作品,在會場內畫的比她動人的,還有好幾幅,真正吸引阿奔的,是作畫人的取景,他對畫中的場景有印象,那是鄰近台藝大的浮洲橋下,作畫人所看的角度,阿奔以前也站過,該畫是將浮洲橋、合宜住宅、天空全部畫進畫裡。
現在從板橋走浮洲橋,往迴龍的方向,可以看到一大片的浮洲合宜住宅群,那一片建築物,是這幾年才蓋出來的,至少在阿奔小時候,那塊土地上還什麼都沒有,那時浮洲橋下,可以看到乾淨的河水和天空。
為何文思奔會對此場景有感觸?這裡是離他家最近的河流,那時工廠還沒有那麼多,河水尚未受到汙染,阿奔會跟他的祖父來到這裡,祖父晚年最大的興趣是釣魚,阿奔只是對戶外很有興趣,才會每次都跟祖父來。
就這樣一老一小,到了地點後各玩各的,祖父釣他的魚,阿奔在草叢裡尋找昆蟲、螞蟻那些,兩人常常這樣度過一個下午,阿奔也沒看過祖父有把魚簍釣滿過,但祖父卻還是很愛來這裡,時間到了,都會帶著釣具來這邊報到。
有一次阿奔忍不住開口問:「阿公,你來這裡想釣什麼?我看你每次都沒釣到幾條魚啊,到這裡根本在浪費時間。」
祖父慈祥的架好魚竿,抱起阿奔放在大腿上,他說:「思奔,所有子孫裡,你和我最像,喜歡親近大自然,會被許多有趣的事物吸引,這樣很好,我沒讀過多少書,家族現在能這樣安定,真的是祖先保佑。
會一直到這裡釣魚,只是想脫去家裡的氛圍,我們越來越富有,你爸和幾位伯伯有點瘋神,少了以前那樣的單純,可能我不在之後,他們會想盡辦法賺更多錢,那些事我也阻擋不了,帶你來這裡,只是想為了文家,留一顆好苗。」祖父說完,指著河對岸的天空。
「思奔,你看,要記得眼前這樣的景色,幾年後阿公不在了,這裡可能會蓋滿高樓大廈,世界也會改變很多,但你千萬要記得眼前那片天空,時時提醒自己,不要忘記原本乾淨的自己...」阿奔那時還小,聽到祖父會不在,早已在祖父胸前,嚎啕大哭起來,之後祖父還說了什麼,也聽不進去。
一切就和祖父那時預測的一樣,隨著台灣努力開發,原本潔淨的河水,也因為汙染,只要靠近便能聞到陣陣惡臭,而浮洲那一片空地,只花幾年的功夫,長出了合宜住宅,原本和祖父一起釣魚的地點,阿奔已經好久沒去了,沒想到,今天會在一幅畫裡,再一次重回現場。
當他看到這幅畫時,過去祖父在耳邊說的畫,也在腦海裡回想起來,阿奔自問沒有讓祖父失望,即使世界變那麼多,家族暴富之後,他依舊堅守本心,他突然很好奇,是怎樣的學生,會想去這樣的景,他靠近畫旁邊的介紹牌,上面寫著女孩子的名字,作畫的人是女孩?
阿奔心中這樣的同時,又將身體拉遠,打算重新欣賞這幅畫,他很感興趣的,是在怎樣的情況,會以那個佈景完成一幅畫,還拿出來參加期末成果發表會;這個時期的阿奔,對作畫的技巧、光影的捕捉、顏料的使用,只約略知道一個大概,還沒有做過很深入的研究,當然以他很拙劣的繪畫鑑賞能力,還是能看出幾處,畫不好的地方,因為作畫者本身,也有發現並試圖掩蓋,導致顏料塗了過多層,至於好的部分....
就在這時,背後傳來嬌滴滴的聲音:「同學你好,我是這幅畫的作畫者,請問你是發現了什麼?不然怎麼會在我的畫前看那麼久。」
阿奔一轉身,看到一位身材高挑,穿者長板短袖襯衫,看到對方的臉,馬上讓他聯想到貓,學生或在成果發表會上,擔任工作人員是很自然的,阿奔沒想到的是,居然這麼有緣,這麼快就能遇到作畫者,重點對方還是位美女。
就這樣,阿奔開口向那女孩,說出自己對畫的感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