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天是休假日,我整理著自己準備要帶去的行李,家人原本就聽我說要搬出去住,如今找到房子,便跑來關心說房子在哪裡?室友如何如何?一個月房租多少?他們聽到我將要搬到信義區,更加好奇我住在那?我想到那間房子的位置,著實不敢和他們說說實話,推託房東性格古怪,不方便帶他們去參觀。
和他們對話的過程中,有一個問題,提醒了我,關於一個月房租,我邊整理邊努力回想這件事,我和林書瑋好像完全沒有談到這一塊。
是他忘了嗎?而且他也沒有像外面租房子那樣,和我簽定租屋契約,面試完之後,就直接帶我去未來住到地方,完了,住在那樣的地點,會不會房租爆貴,我根本負擔不起。
想到這我興起想要打電話給書瑋的年頭,可是我立即想到,他那樣狀態,看一整天的書,然後看書的過程中,還會無法控制的昏睡過去,我到現在還談不上對他有多熟悉,這樣有個性的人,都會有不可碰觸的逆鱗,我還是不要一開始便裝熟。
書瑋那時說,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找他,可我所想要帶去的行李,並沒有想像中多,都是些換洗衣物而已,電腦對我來說,並不是必要的事物,我自身對手機的依賴性還好,下班後會更喜歡閱讀,寫作只會做做筆記,都是在閱讀。
原本還會想要帶幾本自己愛看的書,可是書瑋那房子裡,等同於小型圖書館,滿滿的書,裡面怎樣也能找到我所想要讀的書,就這樣我決定不帶書,帶多一點筆記本在身上,因為我讀書的時候,都會記筆記,這是對我自己來說,是很重要內心整理和反省的過程。
行李整理差不多,再來就是什麼時候搬過去,那裡怎樣都離我家很遠,我家是住在新北市的土城區,而書瑋的家在信義區靠象山,為了不讓自己來回奔波,我又耐心一一確認,自己所準備的行李,看有沒有遺漏,證件、信用卡等等。
時間過很快,來到了上班日,我工作的地方,恰好是整個台北市到處跑,每天下班時,又會撞上雙北交通最塞的時段,光是那擁堵的車流,都讓我難以忍受,而這也是為何,我會想要搬到台北去住,幾天下來,我便決定在當晚帶著行李,直接搬到書瑋家去住。
那天上班時,便將行李先放在公司,然後等到下班後,再繞回公司去拿行李,我的公司地點,距離書瑋那邊已經非常近了,我在基隆路上,而他是在信義路底,兩條路正好有交會,這樣大幅縮短我通勤的時間。
再次回到這裡,那棟樓就像最初看到它時的那樣,以孤傲的姿態,和周圍繁華的一切對抗著,我先將機車停在大門旁,然後拿出磁扣,靠近感應器一試,門真的打開了,接著我將機車牽進去。
大門到房子之間,有一個小院子,種滿了低矮的花花草草,旁邊剛好有劃出三格機車位,我很自然的將車牽到那裡,看向房屋那,除了前廳燈是亮的,其它各層都是一片漆黑,書瑋他應該在吧?我心中如此懷疑著,拖著行李往裡面走。
剛踏進門後,馬上看到熟悉的一幕,和我離開那天,一樣的姿勢,身旁還是堆滿了好幾疊書,有改變的只有書瑋身上的衣服,而他一樣看書看到昏睡過去,完全不知道我的到來。
我看到他這樣子,也不好意思去打擾他,只能放慢自己的動作,將帶來的行李,往自己的房間拖,誰想得到,在我拖的過程中,行李勾到旁邊的電線,連帶的將靠在牆壁上的書本,全部拉了下來。
書本就這樣掉落在地上,發出聲響,原本熟睡中的書瑋,也聽到聲音逐漸醒了過來,他抬頭看到我,我正丟下行李,在收拾地上的書本,他馬上站起身,走過來幫我,邊說道:「你來了啊?這都等你好幾天了。」
我邊撿著書,邊回答說:「忙整理行李,這一忙就過去好幾天。」
「吃飯了嗎?等你行李放好,我們出去吃個飯吧!」
我將帶來的行李,放在自己的房間裡,出來的時候,看書瑋已經準備好,便和他往外面走。
這附近我完全不熟,他出門的時候,只淡淡問我了一句:「吃飯還是吃麵?」
「吃麵。」我回答後,便一直跟在他身旁走著。
觀察書瑋的神情,他完全沒有適才的疲憊感,心情相當好。
很快的,我發現住在這裡的壞處,附近完全沒有普通的小吃店,或是平價的餐館,因為這裡的租金,那些店根本生存不下去,這種高級社區,我都想不出,未來該怎麼處理自己的三餐。
我開口問出這個疑問:「書瑋,你平常怎麼處理三餐,我看這附近都沒什麼餐廳。」他的答案讓我傻了幾秒鐘,他說:「我一般一天只吃一餐,然後就當作散步運動,走到松仁路那裡,比較熱鬧的地方找吃的,吃完在散步回家。」
我驚訝的點是,他就這樣一天吃一餐,然後回家後,繼續讀書,每天都這樣過?我對林書瑋這個人更加感到好奇,只是也不知道該如何打聽,還是跟隨他的腳步,來到一家小吃店。
書瑋好像是這裡的常客,老闆看到他,很親切在招待他,詢問他是不是照往常一樣,書瑋點點頭後,對老闆指了指我,說我是和他一起的,然後就往裡面走。接著老闆便來詢問我要吃什麼,我看了一會菜單,點了個炸醬麵和四寶湯後,還想要加點小吃時,老闆制止我,說小吃已經書瑋點很多了。
店內裝潢,是很常見台灣小吃店的樣式,可以看到鐵製的料理台,上面擺滿了各類滷味,我尋找書瑋的身影,看他已經在電視正下方的座位,坐了下來,並為我擺好筷子湯匙那些。
我來到他對面坐了下來,又試探性的問了一個我這幾天以來,很大的疑問,我說:「書瑋,關於那個房租,我們好像沒有討論的一個月,要給你多少.....」
書瑋聽到我的話後,困惑的說:「阿酸沒跟你說嗎?你不用付我租金,我不是找人來和我分攤房租的,只是想要一個志同道合的室友而已。」
免費的最貴,是我內心長久以來抱持的想法,那樣的空間那樣的地點,就算一個月跟我收破萬,我也願意,可是現在跟我說一切免費,我很難相信,該不會他這個人有什麼特殊癖好?我們吃著晚餐時,我同時觀察著他。
書瑋像是發現我聽到不用房租後,整個人就陷入沉思。他才開口解釋說:「不然亦文你認為,我一個月該收你多少房租?」
我聽到他這個問題,毫不考慮的回說:「台北的租房價格很高啊,據我自己之前看房間的經驗,你家這樣的空間,正信義區旁,而且家裡還有那麼多書,怎麼也需要一兩萬吧?」
書瑋聽到我的答案,露出不在意的表情:「你一個月薪水才多少,我向你收一兩萬,你剩多少?我又不差這一兩萬,如果這樣能夠讓你好過一點,我何樂而不為?」
他話語裡充滿著自信,到底是怎樣的人,會說出不把一兩萬看在眼裡,我忍不住好奇心,問他說:「書瑋你平常是做什麼工作?該不會就整天在家裡吧?」
這時書瑋點的小菜上來了,媽的我一看,被那滷味的數量驚到,滿滿一大盤切好的滷味,看這個數量,沒好幾百,可能還買不到,書瑋催促著我趕緊動筷,我邊吃著小菜,邊聽著他說。
接下來便是書瑋對我說的他們家族的故事。
亦文你聽到我的話,可不要感嘆老天不公平,那棟獨棟樓,還有附近幾塊做停車場的土地,事實上都是我們家的資產,另外在雙北地區,我們還有大量的房間,正在進行出租的服務,光一個月下來,現金流已經是普通上班族年薪的好幾倍。
我出生時,就是在大家族裡,那個家族什麼沒有,就是有大量的土地和現金,之前面試的時候,不就有稍微透露到,我家族裡的人,光只是靠著慈善事業,又將自己所擁有的財產,往上推了好幾個階級,他們早就擁有一輩子,都花不完的錢,每天卻還是努力的在賺錢。
生活在那樣的家庭,從不會為錢煩惱,但我很不喜歡他們那種,唯利是圖的家族風氣,所以我選擇來到台北,投靠我的叔叔,他是這棟房子,以及許多房地產的原持有者,他當然很清楚家族的狀況。
他聽到我想要自食其力的想法,便鼓勵我要好好幹,他當我的靠山,就這樣我高中和大學都是住在這裡,叔叔他從來沒有收我一點錢,而他最大嗜好,就是收集大量的藏書,然後躲進書海裡讀書,我也在這樣的環境裡,養成了喜歡閱讀的習慣。
叔叔很年輕就開始環遊世界,常會帶一些紀念品送給我,也曾邀請我和他同去,我在大學時開始,便跟著他的腳步,跑遍世界各地,雖然有我陪在叔叔身邊,但我還是能感覺到,他一個人獨處的時候,會表現出很落寞的神情。
據我家族的流傳,叔叔的父母,都是發生意外過世的,然後他又是唯一的獨子,繼承了所有財產,那些財產光是每個月的租金,已經足夠他毫無節制的揮霍,但叔叔便沒有揮霍,他將錢都拿來買書,然後多餘的錢,以錢滾房,房滾錢的方式,又將自己所擁有的資產,變得更多。
他因為年輕時感情受挫,從此對女性失去信心,便和女性保持距離,叔叔什麼都不缺,但他怎樣就是快樂不起,到最後閱讀也無法滿足他,他那時就常勸我,不要被金錢所改變了,自己對人對事,最真誠單純的想法。
這座城市所崇尚的正是,金錢至上主義,大家都拼命賺錢,想讓自己擁有更多,過更好的生活,可是眾人所努力追求的,我叔叔輕易便擁有了,得來卻不費功夫,而且還是數倍於別人的理想生活,他想到自己所擁有的,就算亂買亂花,那錢還是照樣不斷的在增加。
他受到金錢的一切好處,但同時被金錢所毒害,他的心靈很難平靜下來,即使一年出國數趟,還是沒辦法讓自己靜下來,我那時也出了社會,正在為事業打拼,然後計畫和女友結婚,所以有一點時間,沒有在叔叔身邊陪著他,怎麼知道他會選擇走向絕路。
叔叔生前曾拿了一大疊文件要我填寫,他說怕他發生意外,想要將保險受益人,指定我的名字,就這樣我越填越煩,到後面也不細看文件內容,一張接一張,寫入個人資料,我沒有想到的是,原來叔叔那時就已經在計畫自殺,而他將過戶房地產的文件,混在那些保單裡面。
當我收到他過世的消息,趕到現場處理時,看著這幾年和我最親的叔叔,選擇如此粗暴的手段,結束自己的生命,我真的感到好惋惜,在處理叔叔的後事時,好多電話找向我,而且戶頭裡,多了好幾筆,以前未曾看過的數字,那時我才知道,叔叔將他所擁有的一切,全部在他生前,便已經過戶給我。
原本想要憑自己的底氣,白手起家打天下的夢想,瞬間被叔叔給破壞,光戶頭裡一個月所跳的錢,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花,第一時間我所想的是該如何替叔叔守護他的遺產,我沒向任何人透露這個變化,包括自己當時的女友。
我照樣回到公司上班,就算我的存款,早就能買下好幾家那樣的公司,但我還是不希望自己遺忘初心,可是很快地,另一場打擊馬上向我襲來,我和女友交往的時候,並沒有透露自家狀況,我們是大學時就在一起的。
在大學時計畫未來想要做什麼?而出社會後,才發現現實並不像我們所想的那樣,如果我不想動用存款的話,根本完成不了,我的女友很想要結婚,我卻以等存到足夠的錢再結為藉口,希望他給我一段時間,起初他還願意等我。
半年過去,他便和我說,他出軌了,喜歡上他們公司有錢的小夥,還和對方上床,他表示很對不起,也不求我原諒他,和我提分手,就這樣永遠的,消失在我的人生。
那之後我就從公司離職,把社交網站全部刪掉,將自己當作一座孤島,躲回自己的王國裡等死,真要說我是被這個金錢至上主義的城市所擊敗的,可是我現在卻又完全不會受他影響
我真的好後悔,自己沒有多陪陪叔叔,總是反問自己,為何那時不先讓我前女友,知道我的狀況和過去不一樣,想這些根本改變不了什麼,失去的還是失去,曾經我和金錢至上主義拼過刺刀,堅持了那麼久,只輸了一次,卻失去一切。
現在我完全不會想要改變,這個金錢至上主義的城市,隨便它怎樣,看是要毀滅,還是蓬勃發展,都與我無關,你覺得我這樣的人,會去在乎那一兩萬的租金嗎?」
書瑋說到前女友的時候,還是經不住感傷掉淚,但還是很快恢復過來,而我卻被他最後一句話,給問的答不出話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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