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努力，越幸運

蘇流白驚訝的問道：「所以你就這樣拿給他？」

時間接近鐵花村收攤時間，其他攤位大家陸續都在做打包的工作，唯獨九鼓他們這攤 天涯何處覓知音，一反常態的完全沒有動作，平時都是由蘇流白，在催促其他人收攤，因為他們攤位上賣的商品，全都是藝術品，等於是有價無市，除非是遇到真正喜歡的有緣人。

九鼓為了專心將故事說完，早早便將即興詩的牌子蓋起來，他其實有感覺到晚上的狀況不太好，稍早之前那位客人的時候，面對他所出的題目，當下只感覺到一絲絲的詩意，和平常澎湃的狀況，完全不一樣，那當下他等於是用對詩歌的認識，很取巧的去完成那些詩人，還好其中一首詩，有打動到對方。

九鼓回憶著往事，感慨的說：「詩集，我早早就完成，然後用牛皮紙袋裝起來，因為不確定，什麼時候有機會再遇到珊珊。」

總算八卦要迎來爆點，小白迫不及的追問說：「所以你是在怎樣的情況遇到她的？」

「那天是分發結果出來的第二天，做為老師，我有權限看到，每位同學的分發結果，我當然第一時間去查珊珊，上了哪一間學校，以他的分數，其實台清交的科系，他都可以選擇，沒想到他最後考慮距離的問題，去選擇了台南的成功大學護理系，以他的成績，應該是榜首進去的。」九鼓說出珊珊所分發的學校，聽到學校名稱，讓小白表現出很難以相信。

他嘴上重複著大學科系名稱，問向一旁的單相思：「成大護理學系，而且還是榜首？怎麼感覺和我們很遙遠啊，喂單相思你是什麼學校的？」

單相思也沒隱瞞，對他說明著：「小白你這樣問，其實不太準，我是原住民族的，分數有加權，那是我單純不想離開台東，所以去選了台東大學，像九鼓他分數沒有加權，所以考上台南大學的分數，應該會比我高。」

原住民加權，小白點頭表示明白，接著追問說：「那珊珊他是原住民族嗎？」

九鼓默默的點頭，說：「他是卑南族的。」

「這樣加權分數上去，應該可以選更好的學校才對吧？」

「他一開始目標就設定護理學系，再上去就台大了，看分數他一定夠，他家的狀況，我是後來被他們檢舉後，才知道的，他爸爸早年不愛工作，成天酗酒，在珊珊還小的時候，便過世了，所以只剩下他和媽媽，還有弟弟，三個人相依為命。

他因為家庭因素，才會特別努力讀書，希望以後能夠改善家裡的經濟狀況，讓母親過好日子，而他媽媽對他非常嚴格，不允許他出社會前交男朋友，就算是交友情形，也要向她彙報，珊珊能夠選擇成大，已經是媽媽對他最大的讓步。」九鼓邊說，嘴角邊露出尷尬的微笑，像是想起他之後的經歷般，那些事到現在，還是令他感到非常可笑，當然他覺得最可笑的是自己。

「所以珊珊他媽，啊不是，我說太快，他的媽媽，就是把你送進性平會的罪魁禍首？」小白心直口快，說到一半發現不對，連忙改口。

「小白，罪魁禍首其實也不好聽，雖然這樣說，也沒什麼不對，他先是發現我的詩集，然後又搜出我給珊珊的作文講義，可能看到那些文字，直接爆炸，才會先學校投訴我，說我騷擾他女兒，請學校一定要處理我這件事。」

天涯包打聽，聽了一整完，終於聽到他愛聽的，急忙問說：「所以你到底是怎麼拿給珊珊的啊？」

九鼓認識小白也一段時間，覺得既然甩都甩不掉，那還不如認命的，把所有該交代的全交代，開始仔細說明，關於詩集，是如何送出去的，他這樣說著：「分完結果出來隔天，他和同學會學校找導師，他們和導師聊完天，那兩個我前詩歌社的學生，突然提議說，要珊珊來當面感謝我，沒有我的考前衝刺，他的國文不會考的那麼好，原本他沒有打算來找我，等於是被同學半推半就的，才來到我的辦公室。

珊珊他的分數，是我們學校的榜首，雖然選校選系的結果，並不是最前面的，但是老師們都知道，尤其他的國文，等於直接暴增了四十分，完全出乎考前的預測，所以其他老師遇到他，都會對他鼓勵，說些祝福的話。

我原本也沒事，只是在座位上裝忙，聽到辦公室裡起了騷動，回頭察看，才發現那兩個前詩歌社的，向領著女王陛下的前導衛士一樣，慢慢排開人群，向我的方向走過來，我完全沒想過，還有機會遇到珊珊，馬上想確認自己的詩集，有沒有帶在身邊。

剛攤開包包的時候，就聽到那兩個沒大沒小的同學，來到我身邊起鬨。

『可以啊，古老，沒想到你這麼厲害，只不過幾個禮拜的時間，就把珊珊的國文救起來！』

學生不知道辦公室，人多嘴雜，學校明令禁止幫學生補習，我怕聊天內容，會傳進其他老師耳裡，示意『他們不要說話，跟我來』，就這樣我帶著他們幾個同學，從辦公室裡走出來，我也不知道該帶他們去哪裡，走著走著，才發現我連自己放詩集的背包，也跟著我離開座位上。

我邊走邊說，老師辦公室裡，並不是說話的地方，被其他老師聽到，難保我不會受到處罰，學生一聽才明白我的用意，我領著他們去學校的自動販賣機，說要請他們喝飲料，學生們也沒拒絕，選著自己愛喝的飲料，我到這個才有空觀察，今日的主角，珊珊的穿著。

他穿著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套裝，黑色襯衫和米色短裙的搭配，背著一個墨綠色的側背書包，化妝淡妝，看著同學們在那邊選著飲料，這時他察覺到我在看他，馬上臉頰泛紅的避開我的視線。

我其實讀不太出來，他這樣反應是在表達什麼意思，可是也不好當著這麼多學生面，主動開口對他說話，我陸續為每一位同學投飲料，當輪到珊珊的時候，卻聽到他說：『古老師，你想喝什麼？我請你。』

我一聽當然說要不用，我請你就好，沒想到珊珊完全不願讓步，他說道『不管！老師今天一定要讓我請你，不然我心裡過意不去。』

就這樣我乖乖的，拿起珊珊遞過來的零錢，投了一瓶紅茶，媽的好甜，真的是我這輩子喝過最甜的紅茶。」九鼓說完，自己臉上浮現出幸福的表情。

小白當然看出九鼓的表情變化，但他完全沒給陶醉的機會，又跟著說：「你之後就在這麼多學生面前，把那本詩集送給他？」

「我原本看到他本人後，沒打算要送，可是又想到搞不好這將會是我，最後一次見到他，想到這點，我在內心決定，一定要要把詩集送到他手裡。」

「那事前經過又是如何，還是你完全沒鋪陳，直接塞給他？」

九鼓被小白打斷最令他回味的部份，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，只能又接著說下去：「其實，那天的主角一直都是珊珊，他等於是被他的同學拉來找我，加上那時他們回學校，做落點分析時，也沒有來找過我，他只有跟自己的同學說起，應考國文的狀況，對其他老師，並沒有說太多，只有回說考運不錯，實際上他也清楚，是我的考前衝刺，裡面的內容，讓他將之前所讀過、累積的國學常識，全部整合起來，他才有辦法考出這樣的好成績。

就這樣他開始為我，回想起那天考國文的情況，因為當他國文成績出來的時候，連他自己都嚇一跳，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國文，有一天能夠考的這麼好，聽他回憶說，那天考試的時候，單純寫得很順，沒有因為出題的內容，而有停頓下來思考的，就這樣一直寫著。

選擇還有作文，他都照考前的準備在應對，考完之後，因為對自己沒有自信，所以他完全沒有去碰國文科的解答，只把數理化全部掃了一遍，英文他倒是很放心，所以也沒去管，就這樣和同學們去慶祝考完，完全把成績拋在腦後。

因為國文的表現，讓他一下可以在台大和成大之間最選擇，他一方面暗暗歡喜，可以脫離母親的管教，可是想到母親，一個人工作那麼辛苦，自己不應該離家太遠，如果有休假日，還是要多回台東陪陪他，所以他最後選擇了成大護理學系。

他的同學都會鬧他，要他親口對我說感謝的話，我看到珊珊臉頰變得紅，可能這樣的行為，令他感到為難吧，所以主動跳出來替他解圍，向那些同學說，不用特別這樣，我只是做我該做的，珊珊他能考出好成績，是他前面自己打下的基礎，不用太感謝我什麼。

原本還猶豫不決的珊珊，聽到我的話，像是觸動到什麼開關，鼓起勇氣，慎重的開口對我說 古老師 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 如果沒有你那段時間，為我進行考前衝刺，我的國文才不會考那麼好，古老師，我會永遠記得你的

聽到自己所暗戀的女孩，說他會永遠記得我，那當下我的一顆心，劇烈跳動著，我也沒想過，自己那時只是想要多和珊珊相處，所以才會接下替他們補習的這份工作，結果卻創造出，這般意想不到的結果。

之後又和其他同學，聊他們對於未來的機會，這批同學，大多都是曾參加過，我考前衝刺班的，他們每一位國文的考得比自己所預想的好，等於因為我的關係，讓他們的學校，一舉又向上多跳了好幾階，就這樣大家愉快的聊著天。

我時不時眼神會帶過珊珊，想到和他相處的時間，正無聲的在做著倒計時，我當然不願就這樣結束，可是我現在的身份是老師，他是畢業生，此時此刻我們之間，不存在其他美好的幻想，雖然我表面一切正常，實在內心卻感到很悲傷。因為不得不和珊珊道別的時間，就快到了。

聊著聊著，有同學說他等下還有事，必須要先走，其他人一聽，也說要回家，就這樣散會的念頭，在他們之中散播開來，我就對他們說，祝福他們未來鵬程萬里之類的話，邊說邊看著珊珊，內心在送與不送之間擺盪著。

當他們和我道別，準備要離開時，我開口第一次喊出他的本名：

『謝佩珊，你可以過來回來一下嗎，我有東西要給你』

其他同學也被我的話所吸引，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，至於女主角珊珊，則是慢慢的來到我身邊，疑惑的問我說：『怎麼了，古老師？』

我聽著他的甜美的聲音，想到也許是最後一次對話了，終於我從背包裡，拿出包裝好的那本詩集，對他說 這是我寫的詩集，送給你當作你考上大學的禮物，希望你會喜歡。

珊珊遲疑了半會，慎重的從我手中接過詩集，匆忙的在其他同學面前，把詩集放入他的側背包裡，點頭表示她收到我的好意，連忙以小跑步的方式，躲進他那群同學裡，這就是我把詩集，交給珊珊的全部經過，而這天也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珊珊。」

到此，送詩集這項八卦最核心部份，算是交代完了，再來就是最無聊的性平會，對當事人來說，猶如一場鬧劇一般，可是大家聽完送詩集，卻偏偏也想聽到之後所發生的事情。

「之後送出詩集後隔多久，你才被珊珊的母親投訴？」

「其實應該沒有超過一個禮拜，學校在放暑假，老師也沒有太多閒暇的時間，就在準備迎接下一屆新生之前，那件事被爆到學校的主管層級去，我馬上從排好，準備要帶的班級列表裡移除，開始進入繁瑣的性平會檢討環節，這部份很枯燥乏味，小白你還會想聽嗎？我看其他攤位都快收的差不多，不如我們先收攤，等回到旅店後再說。」九鼓說完，作勢要起身來收裝上的藝術品，而單相思也跟著準備去收其它的物品，只有小白沒有反應。

小白擺擺手，制止其他兩人的動作，話語中完全表現出他天涯包打聽的個性，所有事情都沒有比八卦來的重要，他說：「收攤不急，晚點回去也不會怎樣，我就是想今天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。」

單相思看著九鼓苦笑著，他們是知道小白的性格，不喜歡人家吊他胃口，九鼓無奈的只能乖乖坐下，對小白說：「那好吧！我繼續說下去，我真的沒想過，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寫詩，而接受性平會檢討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