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奔自己也說不出那種感覺,像是祖父和祖母,透過買家老者的口,再對他說謝謝一樣,感謝他這麼珍惜他們所傳的土地一樣,他哭歸哭,簽約的流程還是照走,對方會將買地的錢,分成三份,存入他們三兄弟的帳戶。

 

三峽媽祖田的事,到這裡算完美落幕,接下來剩白沙灣那裡,因為大哥有事先傳訊息說,那裡沒有很急,因為他們在白沙灣擁有5公頃的土地,想要賣這麼大塊的土地,也沒那麼簡單。

 

阿奔到現在都還沒去過白沙灣,先是因為大哥的話,再者是真的太遠了,打開地圖,從板橋老家到白沙灣,雖然只需要一小時,可是他途經了三重、八里、淡水這幾處雙北的塞車熱點。

 

這些地方只要是平時的上下班尖峰時段,一定會塞車,更不用說週末,八里和淡水是雙北居民,熱門的旅遊景點,大量的人車湧入到淡水,關渡大橋到淡江大學這段路,假日同樣都在塞車。

 

阿奔以前就有經驗,所以並不著急跑到那裡,反而是收到一封意外的邀請信,知道他板橋老家的人,明明就很稀少,看寄件者的地址,是台北信義區五段,大哥和二哥也不在那,自己以前沒去社交過,所以也沒認識什麼有錢的公子哥。

 

拆了信之後,才知道是去年夏天,在天涯旅店裡,捲起文藝颱風的吳亦文寄來的,他邀請阿奔來參加,他和林書瑋所創辦的,二手書店的開幕活動。

 

在信義路五段那裡開二手書店?阿奔光想就很想去見識,看到底是怎樣豪邁之人,敢選在寸土寸金的信義區,不畏貪婪建商的覬覦,孤傲的綻放出文藝之花,書店名稱叫做「等一個人樂讀」。

 

對信義區那一帶,阿奔高中到大學都很熟,因為兩位哥哥都住這,在他們結婚前,他等於會輪流在哥哥家住上一段時間,他們三兄弟的感情,一直都很要好,並沒有因為阿奔大學考不好,而有所影響。

 

之後畢業後,阿奔開始在台灣流浪,兩位哥哥之後也結婚,也只有春節期間,會到父母家團聚吃飯,聽說嫂子們想介紹女朋友給他,常常邀請他到哥哥家裡吃飯,對於相親、別人介紹這種,阿奔是很排斥的,所以哥哥家也變很少去。

 

阿奔是那種出生在雙北,卻對捷運感到厭惡的人,開車在信義區也很不方便,這樣也只能選擇騎車,可以選的路線很多,阿奔習慣是從羅斯福路,經過台大的後門,走基隆路,一直騎到通化街後,再轉信義路。

 

沒多久的路程,阿奔便抵達目的地,很幸運的書店旁就有開闢停車場,他停好車後,環顧四周環境,好傢伙,他們書店正好開在超級豪宅琢白正對面,世貿和台北101也在那附近,他是知道林書瑋背後的家族,是那種大財團等急的,只是敢選在這裡,開二手書店,有點在向繁華的信義區叫板的意味。

 

書店選在春節前開幕,應該是他們特別挑過,來店參觀的客人相當多,書店的外觀是很傳統紅磚樓仔厝,估計以前是林書瑋他們家族的公館之類,阿奔來之前也沒聯絡,他在來賓名冊,快意的簽上「文思奔」三個字。

 

進入書店,可以看到迎賓曲和櫃檯,燈光被設計很明亮,櫃台裡站著兩位年輕女性,打扮得相當亮麗,雖然她們各自親切的在接待客人,可是隱隱可以感覺出彼此較勁的意思。

 

書店人潮洶湧,阿奔最近幾年變得很不喜歡熱鬧的地方,正在後悔自己來錯時間,背後傳來成熟女性的聲音:「先生你好,歡迎光臨等一個樂讀,這裡的書每一本都歡迎拿起來讀,我看你站在這裡一段時間,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?」

 

阿奔轉身看向聲音的主人,對方身著西裝,皮膚白皙,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,當然阿奔也看多了美女,也沒有被對方的氣場嚇到,他說:「我找人...。」

 

「嗯,是找哪一位?」

「林書瑋。」

「喔,你找我們老闆,請問你怎麼稱呼?」

「你跟他說是台東來的文思奔。」

「台東來的?好,那等我一下。」只見那成熟女性,很禮貌的經過每一位來店的顧客,往裡面走。

 

這位成熟女性,所散發的知性美,就不是櫃台那兩位相當年輕的女孩,單純的青春美,所能比叫的,有些女性的韻味,只有在這些成熟女性身上,才能展現出來,阿奔撇過注視的目光,總感覺有人在監視著自己。

 

也沒讓他等多久,遠遠的就聽到有人「阿奔阿奔」的喊,那人來到面前,正是半年未見的林書瑋,如今的樣貌,和他最初來旅店的時候,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完全不同,他從原本瘦弱,多長了許多肉,人也比以前有精神。

 

阿奔還發現到一個特別有趣的現象,那便是當林書瑋出現時,櫃台那兩位年輕女孩,很明顯都注視著林書瑋,而有韻味的成熟女性,則是很禮貌的站在林書瑋,退兩步的斜後方,友善著守護著他。

 

看到這樣的現象,阿奔心想:好你個書瑋,還說什麼書蟲,這一次還三位正妹,被你所吸引,可以啊!只聽到書瑋開口說:「阿奔,亦文寄的信,你有收的喔?還好離開旅店前,有向你問台北住家的地址,你不知道,亦文如果知道你有來,他會有多開心,他人在頂樓寫作,等一下就下來。」

 

林書瑋和吳亦文,算是阿奔創立天涯旅店以來,讓他最有印象的房客,並不是因為他們多有名,或是技藝多高超的藝術家,因為在他們身上,阿奔看到苦苦追求多年的,關於閱讀和寫作的理想的完全體。

 

林書瑋,他的外號是「書蟲」,阿奔自己從國中開始,就有閱讀的習慣,他隨著年齡的增長,每一年所讀的書本數量,也穩定的成長,從一年200本開始,到如今的一年500本,他一直有在要求自己閱讀,可以更快一點,可是總感覺到600本,已經是極限,而且他這種讀法,完全沒有時間消化出心得,只是一直在讀而已。

 

書蟲一個月就500本,而且都是至少400頁的實體書,阿奔原本還不信,真的親眼看到,書蟲不到半小時就讀完一本書,還可以花簡短的時間,書寫自己的心得後,又接著讀下一本。

 

書蟲花了三個月,將旅店含宿舍裡的書,全部讀完,阿奔看著他將書擺在面前,那些書本,像是表現出很期待,被那樣的人所讀到,看到世間之中有人,可以如此受到書本喜愛的,那瞬間的衝擊真的很大。

 

說完書蟲,下一位更讓感到羨慕不已,甚至會問天為什麼不是自己?吳亦文,外號是「文蟲」,如果書蟲是受到書本喜愛的人,那麼文蟲,就是無盡虛空當中,所有文字在人世間的化身。

 

文蟲來旅店之前,是做工地水電的,因為想轉換跑道,選擇離職後,跟著書蟲來到台東,造訪天涯旅店時,因為禁用手機的規則,以及聽到可以用文藝換宿,他體內的開關被打開。

 

那天下午,他寫了兩篇破萬字的短篇小說,兩首破百行的長詩,徐姐和旅店的房客,從未看過有人可以寫得如此之快,而且完全即席,沒有經過構思。

 

之後的每一天, 文蟲都保持著同樣的下筆速度在創作,散文、詩、小說、劇本、評論,沒有一項難得了他,他就這樣一直寫,寫到阿奔回到旅店。

 

阿奔一邊讀著文蟲交上來的作品,一邊觀察他創作的樣子,他創作的樣子,就像是在和時鐘的秒針賽跑一樣,握筆的手從未停下來過,那些故事,就像耳邊有人在說話,他只負責將那些話,投射到紙上而已。

 

文蟲在三個月寫的數量,都足夠出數十本書了,他中間的休息時間,會將書蟲推到自己面前的讀書心得,快速瀏覽完,稍作休息後,又接著繼續創作,對於書蟲那樣閱讀,阿奔反而還好,他更想要文蟲那樣本能創作的感覺。

 

阿奔有個說法,他說文蟲吳亦文,是「受到邀請的人」,那是相當稀少才能被邀請進入,由神所打造的世界,裡面充滿著各種文學和藝術,以及大量的人事物,有正義的真善美,也有邪惡的假惡醜,這些人時而和好、時而開戰。

 

吳亦文是唯一看得到他們的人,他不做過多批判,他只是負責記錄,用文字方式,說出他們的故事而已,一個又一個的故事,隨著他手中的筆,過渡到人世間。

 

如果是親眼看到「書蟲」閱讀和「文蟲」寫作,任何都會閉上嘴,靜靜的看著他們,打從心裡認為自己不能打擾到他們,因為在他們身上,正彰顯著某種神蹟。

 

阿奔個人因為對閱讀和寫作,一直都很熱愛,原本自認在兩項已經小有修為,可是在看到他們兩人後,他才發現自己一直所擅長的事,還不夠熱愛,也開始要求自己像他們那樣,雖然還遠遠不如,可是他也因為和他們的相遇,獲得許多成長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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