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努力，越幸運

臺北

「喂？」
「請問是樂樂嗎？」
「我是。」
「原來你是林孝棠啊？我是余恩靜，你真是做了一件令人意像不到的事呢！」
「......」
「你人在臺北吧？什麼時候考慮來臺東走走，我們約個地方見個面吧？」
「可以，那就九月的中秋連假吧。」
「好喔，那我再和你約時間地點。」

臺東

這裡是余恩靜常來的咖啡廳，店內屬於開放空間，會決定約在這裡碰面，是因為恩靜深怕樂樂會有什麼越線的舉動，在這樣空間，他應該會有所節制，馬上就到約定的時間，不知道他這些年變的怎樣？

這時，店門口走進來一位打扮輕鬆的女孩，棕色的捲髮乖巧的蓋過肩膀，身穿素色燈籠袖襯衫洋裝，露出細緻的雙腿，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，不只男生愛看漂亮的女生，女生也愛看，恩靜的目光馬上被這位女孩所吸引，正當她還在欣賞這女孩時，那女孩一看到恩靜，邁開步伐走了過來。

來到恩靜面前時，那女孩很有禮貌開口問說：「請問是余恩靜小姐嗎？」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會認識自己？即便有這樣的疑惑，恩靜還是親切的回說：「我就是，妳是？」那女孩拉開椅子，自顧自地坐了下來，剛坐定，那女孩面露歉意的說道：「余恩靜小姐，先和妳說聲對不起。」

恩靜慌張地反問說：「怎麼了，妳是誰，和我約見面的林孝棠先生呢？」

那女孩像是做足了準備，開口說：「余小姐，請妳平靜的聽我說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，聽完妳會明白的。

我是林孝棠的妹妹，我哥在去年底，因為注射疫苗後，突發休克，連帶引發心臟衰竭，就這樣沒留下任何遺言離開人世，想必妳會好奇，那時叩應，還有之後種種行為，是誰做的？其實都是我做的，我的本職是配音員，對聲音很敏感，從小便喜歡模仿親朋好友，說話的腔調，對於哥哥的聲音，是我怎樣都不想忘記。

哥哥就這樣突然猝死，留下驚慌的家人，在辦理他後事的同時，我自願整理哥哥的遺物，從他的遺物當中，我認識到妳這個人，哥哥因為長期生病的關係，變得無法出去工作，只能在自家開的店幫忙，他很少對家人透露自己的事，治療和復健是乏味的，他長久的興趣就是寫作，可是他生前也不讓親人看他寫了什麼，是直到他過世後，我才讀到他的作品。

余小姐，我哥的作品裡，篇篇都是妳，他生前從來沒說過妳的事，我只記得，哥哥因為糖尿病併發的眼疾，在臺北這邊遍尋名醫，但是視力並沒有獲得改善，之後在朋友的介紹下，他去到臺南的醫院，進行開刀手術，手術過程相當順利，那時醫師建議他，暫時遠離都市高壓的生活，並且多親近大自然，因為這樣的建議，爸媽為他安排到臺東居住。

哥哥從去臺東後，心情並沒有表現出很低迷，我曾經來看過他幾次，他的氣色比在臺北或是臺南時，都還要好，那時我有問他是不是遇到什麼好事？哥哥總是笑而不語，我後來才知道，他是在原住民族的活動上，遇見了妳，妳讓他開始對每一天充滿期待。

可是，哥哥的身體狀況，又變得更加嚴重，這次出現問題的不是眼睛，而是肺部，他肺部因為病毒感染，有積水的情形，需要長時間住院治療，爸媽考慮就近治療，脾氣溫和的哥哥，在這件事少有的表現出，強烈不想離開臺東的意思，可是他愈是堅持，他的身體愈和他唱反調，最後只能任由爸媽辦理轉院，回到距離家裡較近的大醫院。

回到臺北後，哥哥開始住院治療，那時他的身體和氣色，全面退步，我只有這樣一位哥哥，好想在那時幫他什麼，可是他像是對外在失去興趣，將自己的想法，鎖進內心裡，連原本的興趣寫作，也未見他拿筆寫些什麼，他不說，我們也不知道，他想要什麼。

我們是相當健康的人，沒有辦法體會，久病之人內心的想法，恩靜小姐，這七年妳應該去過許多地方遊玩，經歷了許多美好的事情吧？我哥沒那麼幸運，他因為肺積水住院，之後病情更加惡化，連帶讓腎臟功能出現問題，透過抽血得知，他體內的新陳代謝，無法正常運作，如果為了延長壽命，面前就兩條路可以走，一是洗腎，二則是腹膜透析。

爸媽和哥哥是選擇腹膜透析，從那開始，哥哥就不再能出遠門，因為他每天需要被綁在透析機旁邊，哪邊都去不了，就算哥哥想要出去工作，最後也考量到需要定時進行透析，只能在家裡顧店，雖然拜腹膜透析的關係，讓哥哥的氣色有所恢復，可是他哪都不能去，言談中還是會流露出落寞的精神。

我是到最後才知道，哥哥一直都好想再來臺東一次，對他來說，那時的夢想就是臺東，他並不喜歡表達自己的想法，因此我們從來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心願，最後只能透過我來替他完成，他的夢想。」

走進咖啡廳的客人，如果經過這桌時，一定會被這畫面給嚇到，兩位女生眼睛泛淚，頻頻拿衛生紙擦拭，會很好奇她們倆，到底是在談論什麼悲傷的事情？竟然會讓彼此的淚腺都宣告失守。

恩靜哪裡想的到，那位對人和善，總是樂觀的林孝棠，分開之後居然會發生這樣事情，她這人本來就很容易感同身受，在節目上聽來賓分享往事時，就常常被惹得流淚，現在聽到原本心目中，所期待重逢的那人，已經去了天堂，更是讓她無法克制自己，淚水不受控的滑落。

所幸她恢復的較快，先一步從悲傷中脫離出來，撫去臉頰的淚痕，哀戚的問說：「孝棠這樣什麼都不說，妳怎麼會有辦法知道我的？」

孝棠的妹妹，聽到恩靜的問題，試圖振作精神，可是聲音並不會騙人，她帶著委屈的哭腔，訴說著：「我剛才有說，是在幫忙整理哥哥的遺物時，才發現他的夢想，也從中知道妳這個人，哥哥開始腹膜透析後，便把自己關在房間裡，三餐由爸媽準備，定期到醫院報到，剩下的時間，他經營著網路拍賣，賣一些自己過去的收藏品，心裡多少不想一直依靠爸媽，想要養活自己，做拍賣的同時，他開始會去圖書館借書，偶爾也從網路上買書回來。

哥哥有在寫作，是我知道的，至於他實際上寫些什麼，我根本沒機會看到，因為我的房間在他的隔壁，所以能夠隔牆聽到他房裡的動靜，我個人對旁人說話的聲音非常敏感，能夠透過聲音捕捉到那人的個性，或是連說話者，本人都不知道的秘密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由哥哥的房間，傳來恩靜小姐妳的聲音。

那時，我只是很好奇，哥哥房間裡怎麼會有女生的聲音，可是仔細聽才知道原來是廣播節目，哥哥在聽誰的節目？我曾經以這個問題問過他，他這個人，從來不會正面回應你，那時只對我說是一位『想念的人』，至於是誰？根本沒透漏給我知道，即使被我發現他在聽廣播，他也沒有改變習慣，照樣固定收聽廣播節目。

我從電臺的臺呼，和節目的開場白，確定是臺東的廣播電臺，然後主持人是一位叫做恩靜的女孩，這個主持人，會在每一個時段開始時，反覆唸著自己的名字，也是因為這樣的習慣，讓我逐漸認識到妳這個人。

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，我沒有住在家裡，最多抽空回家見見爸媽，哥哥那時的狀況一切都很正常，可是從爸媽的言談中，才知道腹膜透析，最多只能延長哥哥的壽命，讓他的病情控制在一定程度，無法完全恢復健康，當明白這一點時，我就好希望自己能夠替哥哥做點什麼，可是這個想法，就只停留在心裡，並未實際表現出來，直到他人突然的離世。

哥哥走的很突然，在他過世的那天夜晚，我獨自一人待在他的房間裡，想要在空氣中多聞些哥哥的味道，開始著手將他所有的遺物，逐一拿出來看，在這個時候，我翻出哥哥自己所寫的詩篇和小說，看著自己最親的家人，居然隱藏著這一面，那一刻我更加想念哥哥，真的好希望能夠在他生前，就能夠看到這些作品，說些鼓勵和讚美的話，而不是都等到他都離世了，才經由這樣的方式，看到哥哥不為人所知的這一面。

我出社會便走進配音行業，所以對於文字和語言，並不會感到陌生，雖然哥哥所寫的，並不是很好，但可以從中感覺到他的真誠，除了少部分是寫給家人的，大部分傾訴的對象都是恩靜妳，我也是從他的小說裡，知道妳們是如何相遇，又是如何錯過，看到自己的哥哥，對一位女性，訴說自己的感情，明明相隔那麼多年，可是哥哥還是依舊對妳一往情深，我被哥哥字裡行間的深情所感動，此時有個想法，在我心裡形成。

哥哥完成不了的夢想，那麼就讓我來替他完成，有了這個想法，我把哥哥所收集關於妳的資料，全部編輯成冊，在下班之後反覆閱讀著，也像哥哥那樣，聽著妳廣播節目的回放，想從中多認識妳這個人，妳的興趣喜好，妳感動的點是什麼？反正從哥哥離世之後，等於是我在替哥哥，繼續做著他未完成的工作。

大哥是前年年底離世的，我等於收聽妳的節目三個月，當我在節目當中聽到臺慶期間會有叩應環節，馬上想到我可以代替哥哥去撥那通電話，我是配音員，也曾經針對自己家人做過錄音，所以要模仿哥哥的聲音，一點難度也沒，只是關於哥哥說話的習性，我做了變更，不能讓妳這麼快就猜出，那個人是我哥，就這樣妳聽到的聲音是冷漠深沉，都是我偽裝的。

送玫瑰花，對我來說易如反掌，只要花錢就能辦到，難的是，哥哥有一篇未完成的愛情小說，是他所有作品當中，我讀到後馬上被其中的劇情所感動，我不知道哥哥是如何寫出來的？就算工作當中，觸摸著各種語言和文字，本身運用文字的能力並不好，可是一想到這是哥哥的夢想，我真的豁出去。

我一次次把哥哥的作品，讀個通透，試圖模仿他說故事的方式，照著他可能編排的劇情，接續著寫下去，那時等於白天上班，晚上絞盡腦汁在寫，那篇哥哥未完成的小說。

妳是哥哥的夢想，我想要代替哥哥去實現這個夢想，就是為了這個目的，我終於完成了那篇小說，只是最後男主角對女孩所說的話，我寫的過於情感勒索，如果是哥哥，應該能夠想出更好的結尾。

很抱歉，恩靜小姐，我的行為等同於欺騙，可是妳聽我所說的話，應該可以明白，我只是想替哥哥，去追求屬於他的臺東夢。在這邊再一次，對妳說聲對不起。」

恩靜聽完對方說的故事，並沒有受到欺騙的感覺，反而被這女孩單純的行為，及背後的親情所打動，她開口問說：「孝棠的妹妹，妳一直沒說妳叫什麼？」

「我？我叫林樂瑤。」
「所以妳的暱稱叫樂樂？」
樂瑤點點頭「是的。」

恩靜欣慰的說：「那麼妳所做的都是真實的，妳說妳的外號叫樂樂，而且那兩封信的筆名，都是樂樂，等於是妳在對我投放善意，並不能算是欺騙，我才需要感謝妳，因為妳這樣做，讓我知道，曾經有這樣的人，喜歡我這麼多年，還努力學習寫作，想寫小說和詩篇送給我，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，謝謝妳這段時間的努力，讓我知道有人是這樣的愛著我，對妳，對妳哥，我都很感動。

我們留個聯絡方式吧？這樣以後我去臺北的時候，妳才能讓我看看妳哥親手所寫的那些作品。」

樂瑤鬆了一口氣說：「好的，恩靜，聽妳這樣說，我才有種解脫的感覺，這件事對妳和對我哥都是做對了，謝謝妳，這麼多年，妳就是他的臺東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