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遇過人人想見卻見不到的鬼,尤其還不只一次,從第一次之後就常常在看到。

那是,在我剛出社會不久,來到位在五股工業的遊戲公司遇到的事。你一定以為鬼魂晚上才會出來,不,他們的作息跟人類一樣,你只是沒機會看到而已,說也奇妙,和他們相處時光非常短暫,可是對他們的想念,竟然一年比一年更加強烈。

也許你也有過同樣經驗吧?可是只能依稀記得,多半是年輕時遇到的,而我之所以記得,那是因為我開始見到他們,都已經退伍好幾年了,那家位在新北市五股區的遊戲大廠,不僅有股票上市,而且穩居國內遊戲產業,年營收第三名的位子。

雖然不是新鮮人,但來到了新環境,難免會相當興奮,對公司內的所有事情,都感到如此好奇。

我的辦公室是整層開放式的,外面有一道牆和餐廳區隔出來,除了處長之外,其他同事都在同一個空間,依照程式、企劃、美術、測試去排列,中午公司餐廳有提供午餐,以五股當地的店家來比較,算是相當便宜,而我也很快就能適應這份工作。

當然這家公司給員工的福利不只這樣,地下室還有占地幾百坪的員工休閒遊樂區。仔細地思前想後,假如我沒有因為好奇跑到地下室,那麼就不會發生後面我要說的這件事,實在很抱歉,不知該如何完整描述,我當時所見,是宛如拿著油漆對著一面牆,一直刷似的,時間越久越是濃烈。總而言之,像是這樣的感覺,反正不管如何形容,也無法讓你身歷其境,除非你也真正遇到吧!

來到公司的地下室,有一大片健身器材,健身區的對面擺著好幾台大型遊樂器,而躲在黑影當中的,有一家圖書室,裡面放了當周的雜誌和當天的報紙,相當乾淨的小房間,可能有人每天都在打掃吧,當然這些配備都還算很普通,最特別的是,他居然有一個半場的籃球場。

對一個喜歡打籃球的男生來說,擁有個人的主場,是多麼夢寐以求的,而當我看到眼前這樣的景色,那簡直是美到極點,懸掛式的籃框,兩邊架起用來擋球的網子,地面打上平坦的PU跑道,連屋頂的鋼架也在陽光的照射下,直接烙印在球場之中,這個球場就像處女一般,靜靜地在等待著我,和他來一場激烈揮灑汗水的較量。

從發現這個淨土之後,我早中晚都會帶球去地下室的球場打球,想來我在最初就著了他的道,除此之外,現在回想起來,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發瘋似的不斷打球,而那邊是白天陽光照得到的地方,不管是誰都會覺得一定是很安全的地方。

當然,我之所以會寫這篇故事,絕對不是為記錄這個籃球場而寫。魂魄的故事,被我寫得如此粗糙無趣,要是他有機會讀到,我想他肯定會很難過吧。我想說的是,我和魂魄就是在那邊認識的,某天,我還是照往常這樣打阿打阿,不知大家有沒有這種經驗,當有人一直將視線聚焦在你身上,你是可以感覺到有人在看你的。

為何這樣說呢?因為從我開始在地下室打籃球,不管是運球、上籃、投籃,我都感覺到有人在看我,而且是那種鎖定的目光,有這種感覺時,人往往會先往背後看,順便掃瞄一下後方的區塊。

我站在籃下,背後所面對的正是大廳,因為中午沒有人使用,完全連一盞燈也沒有打開,可以說除了籃球場這邊有光之外,其他地方都是暗暗的,藉著轉身運球的時候,我用眼睛將那黑漆漆的空間,徹底檢查了一遍。

「沒有,我真的什麼人影也沒有看到」一股寒意從腳底慢慢湧了上來,因為偌大的地下室,中午只有我會來,可以確定應該是沒有其他人,那麼如此有感的視線又是誰?

那之後我還是繼續玩球,發現那視線不見了,想想可能是自己疑心疑鬼,也就沒有在去想他,之後還是每天都到地下籃球場報到,直到那一天,我彎下腰在撿一顆滾到一旁的籃球,突然從屁股往上到背脊的部分,像是被什麼碰到似的。

好冰啊!遇到這樣情況,第一個反應,當然會先回頭看看,一開始我還沒看到,之後才發現旁邊籃球機前站著一個人,那最初所感覺到的吃驚,到現在依然會使我冷汗直流。

在大自然的白色陽光照射下,他就實實在在的站在那裡,我出聲叫他。
「要一起打嗎?」
他沒有說話,可是我卻能感受到他有想要一起的,只見他走過來,我必須強調,他真的是用走的。對打籃球的人來說,上了球場,再多的言語都是多餘,除非像我有比較多的垃圾話,不然都是可以彼此不認識,就直接開打。
我把球丟給他,說聲「秀球」。
他還是沒有說話,但拿到球站上罰球線,隨便一出手,球劃出完美的拋物線,應聲破網。
「好球!」面對不認識的新球友,我都會用這樣讚美的方式回應他們,接著換我一投,可惜打到籃板彈了出來。
「哈哈」尷尬的苦笑了一下,跑過去把球傳給他,我們就開始鬥牛。

該如何形容這位老兄的球技呢?不是很全能的那種,運球很爛,也不太會跑,也完全沒有切入禁區的企圖心,都只是在定點投籃,可是說也奇怪,不管我如何貼身防守,只要是他出手,球都會乖乖的往籃框飛去,應聲破網,好像籃球對籃框有無法斬斷的情感一般,但他的防守就相當怪異,只要我抄到他的球,帶球跑到禁區,他就不會追上來,打過幾次之後,我也問他「為何都不防守我。」
「.............」
「好吧!總覺得一直吃你禁區,怪無聊的,我就跟你拼外線。」說也奇怪,早中晚的時段,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在球場的時候,我才會遇到他,其他時候,如果身旁有其他夥伴,他就不會出現,可是我還是可以感覺到有視線,從遠方在看著,但並不像第一次那樣鎖定我,所以我也不會特別去在意。

我是會對陌生人很好奇的那種個性,可是當他面對我的時候,每一次不管我問什麼,都是「.............」好像現實中通訊軟體中的已讀功能一樣,可是人家自己都不想談,我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追問下去。因為打了一段時間,他也沒有想過自我介紹什麼的,我就擅自幫他取了一個外號『水哥』,誰叫他每次都禁區大開,好像是放水一樣,讓我想幹嘛就幹嘛。

水哥聽到我這樣叫他,好像也沒有拒絕的意思,我也就水哥水哥的這樣叫,除了旁邊有人,水哥不會出現之外,我也注意到水哥身上,另一個怪異的點,那就是他禮拜一到禮拜五,雖然服裝有換,可是每個禮拜都是固定的,簡單來說,就是上個禮拜一是穿白色吊嘎,下禮拜也是一樣。

大概是跟他打了三個月後,我才注意到這個細節,這中間我也問過水哥「哪一處的?現在做什麼專案?薪水多少?要不要超時加班?」就一般公司員工見面,私底下會聊得那些話題,我只是想說我們都一起打那麼久了,想進一步認識我這位寡言的球友,可是水哥他還是依照慣例「.............」整個讓我覺得很無言。

水哥,年齡大概40歲,留著平頭,兩隻手臂都有刺青,但不是本土那種刺龍刺鳳,而是相當流行的骷髏頭圖騰,當然我第一次看到,很自然的發出崇拜的聲音說
「哇靠,水哥,你怎麼這麼潮啊!真得讓人看了會想去刺呢!」聽到這樣的稱讚,水哥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,但還是沒有說話回應我。

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,我自己本身的狀況,有了些改變。在這家遊戲大廠,雖然有不錯的員工福利,工作內容也相當單純簡單,可是不知怎樣的,我就是會感覺到很膩,甚至認為自己的工作,很無去沒有挑戰性,經過一番考慮之後,我找了主管,提出我想要離職,主管在聽過我自己的想法,相對自己未來的規劃,也就很樂意的接受我的申請,開始幫我辦理離職手續。

跟部門的同事,以及認識合作過的夥伴,一一表示我將離開公司,當所有人都講過後,心中還有一個最想鄭重交代的,那便是水哥,雖然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,可是人是有感情的,他跟我也一起打超過半年的時間,嚴格來說是我在這家公司裡,相處最久也最要好的朋友。

他那種如有神助一般的外線,以及完全放任式懶惰的防守,都讓我對水哥印象深刻,現在既然要走,還是想要跟他好好道別一下,畢竟可能從此就不會再見到面了。

我走的時間是1月底,而公司的尾牙選在1月29號,30、31剛好卡到週末,表示尾牙那天就算是我最後一天,在前幾天打球的時候,藉著洗錢的空檔,對水哥說:「啊水哥,我只做到這個月底,雖然不知道你是哪一處的,但這段時間跟你一起打球,真得很快樂。」

水哥接住球,沒有回傳過來「.............」依舊沉默了一下,突然張開嘴巴講話,聲音相當低沉「是這樣喔,在過幾天的尾牙,你提早離場,到這邊我有些話要跟你說。」
因為第一次聽到水哥講話,我太過驚訝,一時沒有反應過來,等回過神的時候,只看到水哥遠遠離去的身影,消失在通往瑜珈教室,整片烏黑的大廳盡頭。

既然是水哥第一次的邀約,也就把時間記在心裡。我的公司算是相當有規模的遊戲大廠,辦理離職手續是非常煩瑣的,有些部分還需要我本人跑人資和資安的部門,對我最有影響的是,因為進出必須使用感應卡,離職員工必須先行繳回,之後在到守衛室,領取臨時用的,尾牙結束之後,在繳還給守衛。

有些事情會不會永遠保持著無知,其實對自己比較好?
自從這件事後,我開始會這樣想。平時上下班,出入大門都很快,卡片一刷就出去,很少會與守衛有互動,所以這次既是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,我走進守衛室,那裏面的裝潢並沒有太特別之處。

和一般保全監視的房間一樣,有許多螢幕放著監視攝影機的畫面,穿著制服,看起來有點年紀的守衛看到我,表情有點怪怪的,可是他也沒有表現出來,原本是坐著的,很快的站起來,對我說:「請問有什麼事嗎?」
「我是來拿臨時感應卡的。」取出我身上唯一能夠證明我身分的員工識別證。
他看看「喔喔,你準備要離職了阿,之後有打算要做什嗎?」拿著我的識別證,從旁邊的抽屜翻出臨時卡。

正準備交給我的時候,另一位較年輕的守衛,剛好回來一看到我,馬上露出相當疑惑的表情,一直盯著我看,當我看著他的同時,他先問了老守衛「任哥你不覺得,他有沒有很像那個人?」

那名叫做任哥的長者,回說:「有啊!剛他一進來,我還被嚇到,沒想到真有其人....」接著對著滿臉困惑的我說:「我們一直以為是見鬼,沒想到是你才見鬼...」

他們一句接著一句,我完全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,便問道「請問你們在說什麼?見鬼不見鬼的,我到底怎麼了啊?」

年輕的守衛對我說:「你是不是早中晚都會抽時間去地下室打球?」
「對阿,怎麼了嗎?」看到他們監視器上有對著球場的鏡頭,想他們應該是透過畫面認出我來的。

「我們注意你一段時間,公司沒有明文規定,加上你也沒有違規,所以我們也沒有去打擾,可是之後發生了一件怪事,可能要讓你先看看這段錄影,再請你跟我們解釋。阿志你先放給他看吧!」說完他便示意那位叫做阿志的年輕守衛,放他們的錄影給我看。

『是有什麼好看的?』我心裡這樣想著,而那位叫做阿志的年輕守衛,面有難色的看著我和任哥說:「任哥,之前還不會,現在看到他本人,我真的覺得很毛,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再看那影片。」雖然嘴巴上這樣抱怨,還是開始操作電腦,接著螢幕上跳出一段影片。

影片中只有一個人,而位置就是在籃球場,看他的身材、穿著、動作,可以確定的是那人就是我,每天都熟悉的場景,是有什麼奇怪之處呢?一開始我一個人反覆地運球、上籃、投籃、撿球什麼的,我不解的問他們:「放這個有什麼意義?不就我每天在球場練習的畫面嗎?」

對他們說話時,才發現他們倆個都神色有異,阿志偏過頭不想看,而任哥臉上更是斗大的汗珠直冒,故作鎮定的對我說:「你繼續看下去就知道。」

影片中的我,還是一樣打打打,用自己的方式在玩球,沒想到,再來所看到的改變,完全出乎我自己所預料的,從影片中的時間點,我大概猜想的到那一天的情況,再來水哥就準備加入和我一起玩球了,可是當我順著影片的秒數看下去,發現水哥根本都沒有出現在攝影機的鏡頭之前。

影片中的我,卻有了些許的變化,開始將球傳到空中,而空中好像有一道無形的牆,將球反彈回來,看那動作是在洗球,而我的嘴巴動個不停,實際上應該是在跟水哥講垃圾話,那之後的發展,其實跟我回憶中,與水哥打球經過一模一樣,差別就在....

影片當中重頭到尾,都只有我一個人,從來就沒有看到水哥,只看到我對著空氣在運球閃躲,不斷做著假動作,找機會切入,而空氣也會反過來投籃,只看見球浮在半空中,突然接受到一股力量的推送,準確的往籃框的方向飛去,影片大概又打了五分鐘,同樣與空氣鬥牛的戲碼一直上演著,但最後我才從鏡頭前消失,應該是休息時間到,跑去坐電梯了吧!

看著影片中的自己消失,才發現到螢幕前的我,渾身早就已經是透了,阿志默默地關上影片,空氣中瀰漫一股詭譎恐怖的氣分,他們倆好像都在等著我開口講話。

「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?」因為自己的好奇,首先打破沉默。
「應該從八月底開始,我們有想過直接去找你,可是有時候看到你跟朋友打球又很正常,也就沒有去調查你是哪一處的員工,只是長久下來,我們每次看到你一個人出現在籃球場,還是感覺到很恐怖。」

我在心中開始回想時間,在將自己心中對水哥的幾個疑問,開始有點確定自己也許真的見到鬼,雖然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,可是我居然一點都沒有特別害怕,反而覺得水哥如果是邪惡的,應該早就害我了,但我現在不是還好好的,不就代表著他是善良的,回想起水哥前幾天第一次跟說話的內容,莫非他打算跟我坦白這一切?

「這些影片千萬不要讓他們外流。」一番思考之後,我對阿志和任哥這樣拜託「因為我下禮拜就會離職,大家看到後會多作聯想,造成人心惶惶,以及不必要的謠言。」

阿志坐下來繼續用著電腦「舊的我們都已經定期刪除,剩下的是最近的,既然跟你求證過,我現在就可以立即刪除,但是還是可以請你透露一下,你到底在地下室遇到什麼嗎?」

「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影片,我到現在還是覺得自己遇到的是人呢!完全是人的模樣啊,請你們就別再探聽了。」說完拿著我的臨時卡,離開守衛室,走回辦公室,我的東西已經打包得差不多,再來就是等晚上的尾牙晚會。

那天大家心情都很浮,都在討論晚會抽獎的事,我也沒什麼特別的事,想到可以偷溜去打籃球,可是當我看到放在桌下,那顆我和水哥一起打過的籃球,他的身影,和他一起打球的畫面,全部浮了出來「還是不要好了....。」

拿出自己大型機台的試玩卡,走進自己坐位背後的遊樂器房,裡面有好幾台由公司研發的電玩,有賽車、射擊、格鬥,選了賽車便開始玩。玩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,那天有提早下班,是要讓同仁準備參加尾牙的。

我等於是待退弟兄了,就一個人慢慢地前往尾牙會場。會場選在五股工業展覽中心,因為我們公司人真得很多,所以才會租用這個場地舉辦。

整場尾牙我都很心不在焉,主要是因為自己過了今天就不是這家公司的員工,本身也沒有參加抽獎的資格,只能在旁邊幫別人歡呼,真得怪無趣的,另一方面則是在擔心,我到底要不要提早離場去赴水哥的約。

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觀察,最後監視錄影只是將我原本懷疑的部分,全部導向另一個極點而已。『他應該是鬼吧?』我這樣回去不就自投羅網,原本不知道前,他的沉默他的怪異,都還能夠當坐每個人的個性不同,可是現在我發現他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,這就讓我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。

尾牙會場後方有無限量供應的瓶裝台灣啤酒,看著那些免錢的酒,既然都當對方是朋友,就回去附這個約吧,不如帶兩瓶給水哥吧!

回去的路上,街燈微微照著,夜晚的無股工業區,除了一些貨車,急急忙忙的呼嘯而過,根本看不到其他路人,我們公司出現在街尾,可是那一小段路,踏出每一步說不害怕,都是騙人的,可是我又覺得這個約,有不得不去赴的原因,如果逃避,我可能以後都會一直帶著這個困惑吧!

經過守衛室時,望向裡面,看到是任哥在值班,便停下來和他打招呼。
「任哥,你沒有去參加尾牙嗎?」
「沒有呀,剛好排到我的斑,只好便宜阿志那個臭小鬼,你要先回家了嗎?」
我猶豫了一下「對阿!回來牽車的,等等要走了。」
「沒喝酒吧?回去的路上要小心阿!」
「哈哈我會的,謝啦!」
接著走進公司大樓,大部分人都去參加尾牙,大廳只有微弱的照明燈,進入電梯,我的車子停在地下二樓,而球場則是在地下一樓,伸出手的時候,手指在B1和B2之間游移,最後還是帶點畏懼的按下B1,電梯很乖巧的依照我的指示,開始往下移動,明明只有一層,我還是感覺到時間有點凝結的停滯。

電梯門打開,光明隨著門開的縫隙向外拓展他的領地,因為沒開燈的關係,只能看到幾個消防警示燈,點綴的紅光之外,靠近這邊的大廳都是黑暗的,遠遠的看到球場那邊微微亮著,並不是有燈光,而是從上方透明玻璃所照射下來的自然光。

走出電梯,往球場的方向走去,隔沒幾秒,電梯的光在我背後消失,那刻開始,我渾身上下都很不在,可以感覺道從黑暗中有好幾道視線在看著我。

終於來到球場之中,那些注視著我的視線,還是沒有移開,直到我從背後裡面,拿出兩瓶台灣啤酒和自己打包的菜尾,那些令人不自在的關注感才消失,看來都被我帶來的東西所吸引。

雖然有微弱的月光,但球場還是相當昏暗,左顧右看了一下,水哥沒有出現,我硬著頭皮,出聲叫喚他「水哥~~~~我來啦!」,接著水哥那低沉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「我早就來了!」

本來我的身體就處於非常緊繃的狀態,被這句突然其來的一句話,整個人嚇得往前跳了好大一步回過身才看到,水哥還真的站在那裡。

「水哥,你來了也先說一下,偏要用這樣的方式嚇我。」我拍拍胸膛緩和自己受驚嚇的情緒。
水哥看著我遲疑了一下「我還在考慮要不要跟你坦白阿,你多少猜到一些了吧?」
「我....原本只是有一些懷疑,可是看到監視畫面後,又不得不多去猜測!」

 只聽到水哥語氣平和的說:「我是鬼,嚴格來說是魂魄。」
沒想到原來當鬼也可以當得如此坦白,完全和刻板印象裡的不一樣「什麼叫做魂魄?」
「人正常死亡後,魂魄離身,便會轉移到不同的空間,可是當我醒來後,卻一直被困在這裡,哪裡都不能去。」
「那為什麼會在地下球場這?」
水哥的右手,緩緩得舉了起來,指著籃框下的禁區「我是死在那裡,而之所以一直被綁在這裡,可能我的屍體還被埋在下面吧。」
「那麼跟你平常打球不靠近禁區有關嚕?」
「對阿,我一趟進禁區就會被一股力量彈飛,試過好幾次了,所以我才完全都不守你禁區。」

我順著水哥所指的位置,看著那過去自己不知道,運過了幾次球,來往踩踏了好幾遍,甚至有摔倒在上面的禁區範圍,下面居然有埋著一具屍體,這種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,怎麼感覺公司的同仁,完全都被蒙在鼓裡面。「水哥你可以大概說一下,為何你會在這裡發生意外?」

水哥聽我這樣說,深深得看了一下禁區,好像是在思考該如何說,沒過多久,便聽到他這樣說:「我是一個磁磚工人,在這座建築物整個結構體蓋差不多,還剩幾個月要完工的時候進來,你看球場上面的屋頂,不是由鋼架和玻璃所組成的,在還沒有安裝之前,這裡是整個工地最危險的,就算有保護網和警戒線,在我之前就有好幾位工人摔死在這裡。」

我打斷水哥的話,因為他說的,讓我聯想到一直困擾我的問題「水哥你說很多工人死在這裡,那麼他們都轉生了嗎?還是.....」

「都沒有,好幾個正在吃著你帶來的菜尾,只是他們不想讓你看到。」
我用眼睛注目著,自己所帶來的菜尾和啤酒,希望能從中看到他們使用的蛛絲馬跡,什麼都沒變「所以,你們都是好人....阿應該說都是好鬼嗎?」
「對阿!不管生前是多麼惡貫滿盈,為非作歹的人,死後都會變成非常善良的人,以前會去傷害別人,都是因為人本身的劣根性,當脫掉那副軀體,善良的本性就全部跑出來了。」
「真的假的,這完全和我以前讀聊齋和台灣靈異事件裡面,所說的都不一樣。」
「我原本也像你這樣,認為鬼魂都是不好的,甚至還會有點怕,直到我真得變鬼,遇到了其他的鬼,才知道只有人才會去害人,鬼根本沒有那個能力。」

我想到我和水哥第一次相遇的場景,帶點懷疑的問他:「水哥真的是這樣嗎?可是我記得我第一次遇見你,那整個背寒冷的感覺,是那樣的深刻阿!」
「哈哈,那其實是我剛醒來穿過地面,剛好從你的身上經過,真得很對不起。」
「對了!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麼醒過來的?」
「我想可能是籃球聲吧!我生前就很喜歡打籃球了,突然這樣一死,完全不能死,應該有很多遺憾在吧,而你在我上面運球,那種碰碰碰的聲音,真得吵死人,吵到我眼睛睜開來。」
「可是我應該不是第一個來打籃球的吧....為什麼你之前不會醒過來?」
「如果真要說你跟別人的差別,就是你比別人還要瘋吧,哪有人從早到晚都跑來打球的,可能我就是被你身上所帶的那股籃球魂,所喚醒的。」
「所以,你在這之前都在睡覺嗎?」
「應該也不能說是在睡覺,就完全無知覺那種,從聽到籃球聲之後,突然又活了ˊ過來,也因為這樣,才發覺到我已經死的事實。」
「說到死,水哥你還記得自己怎麼死的嗎?」
「片段而已,其他是後面死的人跟我說的。那天我站在鷹架上,沒有綁安全帶,工地雖然有明文規定上工前不能喝酒,可是我中午還是跟好幾位要好的師傅,喝到一打的台啤,走路都搖搖晃晃的。

有人勸我下午回家休息,我偏不要,就這樣重心不穩的爬上鷹架,最後在貼磁磚的時候,一不注意,就從鷹架上摔了下來。」水哥用雙手示意球場的範圍,繼續說「原本這裡就是員工們,休息時可以打籃球的地方,我就直接從上面掉下來,撞破了防護網,直接摔死在禁區那裡。」

「那後來呢?你的屍體怎麼會被壓在下面,沒有被家人帶回去安葬,還有你們魂魄怎麼都會被困在這裡?」
只見水哥的表情變成相當落寞,聲音也變得更加低沉「你可能不知道,工地如果出了公安意外,甚至死了人,是會被勒令停工好長一段時間,而我們遇到那個建商,為了不受罰,想盡辦法將我們死掉的事實,編了各種理由,而請我的包商也都被買通,所以家屬也不知道我們已經死了,還以為我們只是被調到其他的工地去,最後建商和包商雙雙落跑,也都找不到人。

接手的建商,也只是加緊趕工,把最後的工程完工而已,他多少聽過工地死過人,卻為了不影響之後的賣價,便將幾個身亡的人,偷偷地就地掩埋,這個工地大概死了六個工人,我算第四個,後來又意外死了兩個,而關於我身後的事,便是那些比我早醒過來的人,跟我說的。」

「所以,你們被困這裡,全是因為屍體被壓在下面,而無法盡入輪迴轉移嗎?」
「也不完全是屍體的關係,是我們也無法上去,我們幾個嘗試過好多次,想從地下室上到一樓,你可別還以為我們為何不能穿牆,那些都是戲劇和電影騙人的,我們跟人類一樣,要透過樓梯和電梯才有辦法上去。

可是嘗試的結果,全部都不允許身為魂魄的我們通過,有著一股無形的牆阻擋著,沒有看到有神明在守護,可能在蓋的時候,就有埋進一些東西,剩下的地方只有這裡了!」

水哥把手舉起,指了指上面的鋼架和玻璃。「你可別小看那些鋼架,他們的形狀可都成十字形的,我們魂魄只要碰到,就會出現燒燙傷,而對你們還活著的人來說,玻璃可是透明無色,可輕易看穿的,可是反過來對我們魂魄來說,他就像一塊無法穿透的鋼板,無法破壞,我們可以不去顧慮那些鋼架,但最重要的是有人要幫我們把玻璃打破,這樣我們可能就可以出去了。」

我看著上面的強化玻璃,真沒想到對鬼來說,它們居然會是如此不友善的。「那我該怎麼幫助你們,上去把玻璃打破嗎?」
「你看到的東西和我們看到的東西不一樣,所以你打破也只是將實像打破,但擋住我們的是玻璃的另外一個像。」
「水哥我都被你搞糊塗了,什麼實像,和另外一個像。」
水哥盯著我,停了一下說道「可以的話,我們希望可以借你的身體一用。」
「這...借我的身體一用,是怎樣的用法阿?」
「我們六個鬼,會附在你身上,然後會試著打破上面的玻璃,及將下面的屍體逐一挖出來,你可能會有一段時間失去知覺,必須直到現實中有人把你叫醒,才會回魂過來。」

「這....」看到我在猶豫,水哥接著說:「請相信我們,之所以選你,是你跟我們長久下來,卻沒有什麼排斥,你可能不知道,當你和夥伴一起打球的時候,我們也都在,想試試有沒有其他合適對象,可是其他人一感覺到有異樣,就匆匆離開,只有你單純的喜歡打球,所以沒有受到我們的影響。」
「是喔,我也有在注意看水哥你在不在阿!可是都沒有什麼感覺。」
「我想沒有感覺就是你最大的優勢,你不會去排斥那些未知的事物,其他人一碰到就會聯想到恐懼,而你沒有,現在只剩這個方式,能救我們出去了!」

心中閃過其他過去所看過鄉野奇談,以及被鬼附身的驚悚電影,對於水哥現在這個要求,我無法立即做決定,來回在球場中徘徊,時而看看水哥他可憐的模樣,時而向上看看屋頂,也許人鬼殊途吧,我可以走得很自然的道路,對他們來說,可能是異常困難的。

經過一番審慎的考慮後,我走到水哥面前說「好吧,水哥既然我能夠幫得上忙,就幫吧!但這樣坐,我會不會有危險?」
「不會的,你可能會短暫失憶,但我們出去之後,會想辦法讓人來找你的。」
「喔那好吧,我們現在就開始。」
「那你要忍耐一下,一開始是最難受的。」才一說完,我就看到水哥的樣子,變成半透明,朝我走了過來。

被鬼附身的事蹟,網路上眾說紛紜,可是當我實際體驗後,才發現大家說的都不全然正確,有些根本是穿鑿附會,我就來說說自己的感受吧!大家國小的時候都打過躲避球、籃球吧,也有被球打到身體的經驗,我必須說被鬼附身的撞擊力,比被球打還要大上好幾百倍。

我沒有被火車撞過,所以無從比較,只是發現到水哥『好像』嘗試著要附在我身上的時候,那從頭頂不斷傳遞下來的劇烈疼痛感,早就把我痛得意識模糊,迷濛之間,更感覺到好幾條不同的痛楚,從身體得其他方位給帶了進來,當那痛楚超過我的忍耐程度後,我便昏了過去,再來發生什麼事,我自己也全然未知。

「...」
「....」
「.....」
「喂先生,你還好嗎?怎麼躺在這邊阿!」
「啊啊啊,你是阿志,我怎麼了?」
「我參加尾牙回來,帶了幾瓶好酒和一些下酒菜給任哥,只不過閒聊了一下,監視球場的攝影機畫面突然故障,警報聲大響,說真得我們真得很不喜歡來地下一樓這邊,可是也沒辦法,只能和任哥鼓起勇氣,下來看看,便看到你躺在球場裡面,你看任哥還在那邊巡視呢!」
我才發現,此時整個地下一樓燈全都亮著,一點黑影也沒有,任哥在廣場的盡頭,逐一的檢查瑜珈教室、圖書室等小房間。

再來看看身邊有什麼異狀,我帶回來的啤酒和菜尾,全部都沒了,剩下空瓶和幾個塑膠袋,很凌亂地隨意丟在地上,任哥巡視差不多,往我的方向走過來。

此時,我才想到水哥他們所說的屋頂,將視線往上移,我這輩子看過許多由大自然打造出來的火山口、隕石坑、山中湖等大洞的照片,可是還是如此近距離親眼看到,如此巨大且貌似人為的,將原本整齊排列的鋼架和玻璃,硬生生的往上推出一個大洞。

我手指微微顫抖,指著上方的屋頂,很吃驚的說:「你們有看到嗎?上面有一個好大的洞!」他們倆人看了看上面,接著再看看我,阿志不解地問說:「先生你是不是喝醉眼花了阿,上面根本沒有破洞啊?」

我很確信自己當下意識清楚,並沒有喝醉,還想繼續反駁的時候,想到水哥曾說過的:「只是他們不想讓你看到而已,也許這就是為何我看得到,而他們看不到的最大分別。」

原本我是坐在地板上,慢慢的站了起來,藉著燈火通明之便,用眼睛掃瞄了附近,看到地板上散佈了幾個圓形小洞,看來他們還真的將自己的屍體給帶走了。

為了不再節外生枝,我首先承認自己看錯,捏造自己不勝酒力的假象,迷迷糊糊地睡著,也在和任哥的聊天之間,才知道從我走出電梯的那一刻開始,我人便短暫消失在監視攝影機前,一直到阿志回來,警報聲大響,這中間大概有兩個小時。

聽完任哥這樣說,我很快的整理出今晚發生的事,在這邊通稱魂兄吧!他們從我走出電梯後,就將各個攝影機鏡頭,用他們的方式給蒙蔽起來,讓地下室變成密室,之後藉由附我的身,來完成逃脫這裡的計畫,從這裡出去之後,又到了警衛室,讓畫面故障,使得保全下來將我叫醒。

當然,我還是想不到他們是如何運用我的身體,挖洞拉屍體及打出如此大的洞出來,我身體上下都沒有受傷或髒亂,沒有畫面可以看,還真得很好奇,他們是如何做到的。

又跟兩個守衛胡謅了一下,我便先行離開,騎了自己的機車,繳回感應卡,正式離開這家遊戲大廠。至於這棟大樓,之後還有發生什麼怪異的事情,我就真的不得而知了。

你們可能會很想知道,我被鬼附身過,自己有沒有出現什麼改變吧?我只能暗示說大的改變是沒有,但我的世界從此變得相當擁擠,到最後真得很難分辨所看到的,誰是人誰是鬼。

以前所讀的那些都不再管用,因為鬼的行性跟人差不多,而且沒有分白天黑夜、人類做什麼,他們也會做什麼,一樣逛街散步吃飯,鬼門開關更是騙人的謊言而已。鬼真的可以說是無所不在,也因為出過幾次糗,讓我不在輕易去和其他人搭訕,因為我的眼睛所看到的,真的無法去確認,誰才是真正跟我一樣還是人。

我能遇見水哥,到最後幫助他們,全是因為喜歡籃球而起。我想如果每一個人,都有一件自己很熱中,怎樣都不會放棄的興趣,說不定你身邊就能吸引到許多魂魄在你身邊,你看不到他們是很正常,因為他們還不想讓你看到他們啊,只要因為某個契機,你便能像我一樣能看到他們。

只是事實上,就算能看到,也不能怎樣啊!哈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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